第二章目送
在佟酿寒上高中时一节语文课，荧屏上放映的是龙应台的《目送》中的母亲节，情节如下
收到安德烈的电邮，有点意外。这家伙，不是天打雷劈的大事──譬如急需钱，是不会给他母亲发电邮的。不知怎么回事，有这么一大批十几二十岁左右的人，在他们广阔的、全球覆盖的交友网络里──这包括电邮、MSN、FACEBOOK、Bebo、Twitter、聊天室、手机简讯等等，“母亲”是被他们归入spam（垃圾）或“资源回收筒”那个类别里去的。简直毫无道理，但是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高科技使你能够“看见”他，譬如三更半夜时，如果你也在通宵工作，突然“叮”一声，你知道他上网了。也就是说，天涯海角，像一个雷达屏幕，他现身在一个定点上。或者说，夜航海上，茫茫中突然浮现一粒渔火，分明无比。虽然也可能是万里之遥，但是那个定点让你放心──亲爱的孩子，他在那里。
可是高科技也给了他一个逃生门──手指按几个键，他可以把你“隔离”掉，让那个“叮”一声，再也不出现，那个小小的点，从你的“爱心”雷达网上彻底消失。
朋友说，送你一个计算机相机，你就可以在计算机上看见儿子了。我说，你开玩笑吧？哪一个儿子愿意在自己计算机上装一个“监视器”，让母亲可以千里追踪啊？这种东西是给情人，不是给母子的。
我问安德烈，你为什么都不跟我写电邮？
他说：妈，因为我很忙。
我说：你很没良心耶。你小时候我花多少时间跟你混啊？
他说：理智一点。
我说：为什么不能跟我多点沟通呢？
他说：因为你每次都写一样的电邮，讲一样的话。
我说：才没有。
他说：有，你每次都问一样的问题，讲一样的话，重复又重复。
我说：怎么可能，你乱讲！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
打开安德烈的电邮，他没有一句话，只是传来一个网址，一则影像──“我很无聊网”，已经有四千个点击，主题是“与母亲的典型对话”。作者用漫画手法，配上语音，速描出一段自己跟妈妈的对话：
我去探望我妈。一起在厨房里混时间，她说：“我烧了鱼。你爱吃鱼吧？”
我说：“妈，我不爱吃鱼。”
她说：“你不爱吃鱼？”
我说：“妈，我不爱吃鱼。”
她说：“是鲔鱼呀。”
我说：“谢谢啦。我不爱吃鱼。”
她说：“我加了芹菜。”
我说：“我不爱吃鱼。”
她说：“可是吃鱼很健康。”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爱吃鱼。”
她说：“健康的人通常吃很多鱼。”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吃鱼。”
她说：“长寿的人吃鱼比吃鸡肉还多。”
我说：“是的，妈妈，可是我不爱吃鱼。”
她说：“我也不是在说，你应该每天吃鱼鱼鱼，因为鱼吃太多了也不好，很多鱼可能含汞。”
我说：“是的，妈妈，可是我不去烦恼这问题，因为我反正不吃鱼。”
她说：“很多文明国家的人，都是以鱼为主食的。”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吃鱼。”
她说：“那你有没有去检查过身体里的含汞量？”
我说：“没有，妈妈，因为我不吃鱼。”
她说：“可是汞不只是在鱼里头。”
我说：“我知道，可是反正我不吃鱼。”
她说：“真的不吃鱼？”
我说：“真的不吃。”
她说：“连鲔鱼也不吃？”
我说：“对，鲔鱼也不吃。”
她说：“那你有没有试过加了芹菜的鲔鱼？”
我说：“没有。”
她说：“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会不喜欢呢？”
我说：“妈，我真的不喜欢吃鱼。”
她说：“你就试试看嘛。”
所以……我就吃了，尝了一点点。之后，她说，“怎么样，好吃吗？”
我说：“不喜欢，妈，我真的不爱吃鱼。”
她说：“那下次试试鲑鱼。你现在不多吃也好，我们反正要去餐厅。”
我说：“好，可以走了。”
她说：“你不多穿点衣服？”
我说：“外面不冷。”
她说：“你加件外套吧。”
我说：“外面不冷。”
她说：“考虑一下吧。我要加件外套呢。”
我说：“你加吧。外面真的不冷。”
她说：“我帮你拿一件？”
我说：“我刚刚出去过，妈妈，外面真的一点也不冷。”
她说：“唉，好吧。等一下就会变冷，你这么坚持，等着瞧吧，待会儿会冻死。”
我们就出发了。到了餐厅，发现客满，要排很长的队。这时，妈妈就说，“我们还是去那家海鲜馆子吧。”
这个电邮，是安德烈给我的母亲节礼物吧？
佟酿寒以及班上大大大部分人看完都是一阵唏嘘啊，估计脑海都浮起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个个不管男女都像天葵（大姨妈）临幸了一样。。
晚上一下课我们的酿寒同学立马一个电话打给了他亲爱的妈妈。
“妈，嗯，知道了！吃得饱吃得饱！是是是！知道啦！。。。。。。。。。。。（内容略同，省略）推荐你看本书，嗯，龙应台的《目送》。你先看看母亲节的那章哈，嗯嗯嗯！！！这本书是说亲情的，肯定感动得你稀里哗啦。”
“那好吧，我看完给你看吧，就这样拜拜啊。”
“对了，天气冷了，你衣服够不够啊？啊？！上次才给你买的外套你又丢了？！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我跟你说，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买衣服了！以后绝对绝对没有下次了！不是你的钱你就不心疼的是吗？！等你以后自己工作了我看你怎么办。。。。。。。。拜拜！”
“那个，你学习有没有进步？还行还行！每次你除了会说还行你还会说什么？！我是你妈，我有权利知道你考得怎么样！快说！不然过年你没压岁钱了，你以为你压岁钱是哪来的哦？都是我先给他们然后他们才给你的你懂不？都是我的钱！你个小白眼狼。算了，今天有点晚了你先睡觉。”
“哦！还有！你每周能不能多给我打点电话？每次都是我主动打给你！你除了要钱或是有事时才想起我，我真的觉得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完全没把我当做你妈！这次？这次可以说是个奇迹了，我自己都不可思议你没找我要东西。啥？男生又怎么样？男生就能不懂得爱自己妈妈了？！打几个电话难道就不行？。。。。。。”
酿寒同学基本上都不太敢打电话给任小卫，这位母亲的强大就在于一颗能天南地北上天下地胡思乱想的脑袋和永远挂不掉的电话，他每当和自己母亲打电话都一定要默念制怒！然后不断地催眠自己妈妈是爱我才会这样的，妈妈是爱我才会这样的。。。
在佟酿寒很小很小，大概小学四五年级时，他的父母就离了婚，在第一时间得知自己爹妈离婚而且自己被判给妈妈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才怪！他都恨不得去贷款买几十车鞭炮庆祝了。
“我离开老爸了！？老子不用再挨打了？！”
当然当任小卫告诉他这事的时候他考虑到正常孩子的反应应该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所以强忍着笑意努力挤几滴眼泪出来，然而挤了半天硬是连水蒸气都没有。索性就把头埋在枕头下无声大笑。当时任小卫见儿子一耸一耸的肩膀认定儿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后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在佟酿寒长大后回忆时说
“印象中，自己好像就只有被老爸打时哭过，其它时候从未掉过眼泪。不过打哈欠落泪那不算啊，这要算的话读书时就是每节课都哭了。”
后来任小卫看了那篇母亲节后马上认识到这龟儿子是什么打算，立马把这本书连带龙应台这个人拉入印象黑名单。书是肯定不会再碰了。。
直到假期酿寒回家得知老妈没看后，用她看这本书自己看课本的条件终于让老妈重操目送！看到前篇送安德烈去上幼儿园的情节时，任小卫的眼睛红了。看完那全章，早已泪雨婆娑。
“你小时候啊，我第一次送你去幼儿园，因为我是幼师，看过太多小朋友舍不得爸妈而哭泣。很担心你也会这样，然而你在我焦虑中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蹦跶着跑。我惊呆了，你好像特别期待离开我和你爸一样。”
当时任小卫和佟鑫阳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喜悦又有点失落得望着儿子踩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慢慢消失在视野。用那稚嫩而又倔强的背影告诉你，不用等。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决定让佟酿寒寄宿，第一天夜晚不知情守在门口的佟酿寒透过玻璃睁着并不大的眼睛四处寻找着妈妈的身影。
“老师老师，我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老师低着头想了半天才回应他再等一下。许久以后。
“妈妈！妈妈！你终于来了啊！今天塞罗和一个小怪兽成为朋友了呢！”
任小卫挤出个笑脸，随即想到开学那会儿跳窜在路上的背影后便释然。
“以后你住幼儿园哦！要乖乖的哦！妈妈先回去了啊！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摸了摸小酿寒的头后关门转身离去。
一脸不解的佟酿寒呆立在玻璃门后，那颗小小的脑袋几秒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妈妈不要我了？妈妈离开我了？！瞬间嚎然大哭起来，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原本走得轻快的高跟鞋顿了下后似乎下了个生平最艰难的决定后加速离去。小孩的哭声响彻整个幼儿园，一声声妈妈像只饕餮大蚕般抽丝剥茧的撕咬着任小卫的心。一声声你回来啊拖曳着她早已举步维艰的高跟鞋。意识因眼前的湿润开始模糊起来。冷风也拖曳着长发狠狠地刮着任小卫的脸颊，将奔流的泪水分割成一段一段。
佟酿寒目送着母亲的背影远去。
这次竟是双双悲痛。
其实
他也只是个4岁不到的孩子。
其实
他也并不是那么坚强那么讨厌打骂他的父母
其实
他只是个离开妈妈怀抱不能入睡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那晚佟酿寒哭了多久。
没有人知道那晚一位母亲的心被撕裂成了几千层。
或许，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擦了擦眼泪，望了望低头刷题的儿子。自己的儿子竟也长这么大了啊，刚刚都还没我膝盖高的呀。时间蹉跎，岁月荏苒。我这么个大小姐竟也一个人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了呢。
如果说看一个女人幸福与否就看她的手的话，任小卫可能是个不幸福的女人吧。
多年前在她第一次用她那双柔荑为儿子做了顿自认丰盛的饭后，儿子哭爹喊娘一口一个难吃只让她抬手擦了擦汗随即对着锅挥了半天拳头，最后自己一口一口吃完那些保存完整的残渣。
现在，用这双桑叶手随意折腾出来的饭却能让儿子吃两大碗！
看来自己确实是个天赋秉异的女强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