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睡得很不好。
身体在沉睡,意识却很清醒,各种念头从困倦的头脑中掠过。学习……王骷髅……作业……暑假……班主任叔叔……土豆牛肉盖饭……特别计划……路边的小店……灵异……物理考试……新上映的电影……同学某某某……。它们来来去去地没有任何逻辑地在我脑中穿梭,好像每经过一次都会留下一道痕迹,让我的头越来越重、变得昏沉混沌也依然停止不了。
终于醒来的时候,转头看了一下窗,天才蒙蒙亮。我头痛欲裂,眼睛疼得不想张开,感觉非常非常地疲倦。窝在床上不想动弹,却别扭地觉得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最可怕的是已经很疼的脑壳里依然有各种模糊的片段闪过,有的是我日常生活的场景,有的则荒诞奇幻。
我大概是感冒了吧。可是昨天很热的……我艰难地挪下床,找了感冒药吃下,据说感冒药都有点催眠药在里面,老天爷啊,让我安安心心地睡觉吧。
果然睡着了,一直睡到下午。虽然是很浅的睡眠,但感谢上帝(怎么换成上帝了?),我没有再想东想西。感觉周围的声音变小了,意识浮在身体上方。
可是醒来后还是头疼、眼睛疼和疲倦。生病真痛苦。头疼不能再想事情,眼睛疼不能看小说和动漫,疲倦不能学习和出门。那我今天岂不是要在床上COS尸体?哦哦,喉咙不痛啊,不如煲电话粥好了。
打电话给一众好友,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的暑假经历,絮絮叨叨地要我注意身体,头更疼了,不过心情有点好了。最后,在赚取了好友们的同情与关心之后,我盯着电话簿上的一个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划掉它。记得前天晚上,就是鬼节,我拿到“瑞雪干洗店”的名片,很兴奋,很开心,马上把电话号码写在电话簿上。可是现在……我无比地头痛。
仔细想想,完全是我的错。班主任叔叔是在乐于助人,有些事不能说是很正常的,被我问烦了说两句硬话也很正常,更何况他已经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了。我昨天那么难过只是因为我受不了自己的死皮赖脸,受不了又一次机会从手中流失,受不了现实和梦想的巨大差异。这么说来,我昨天还一脸委屈还假装硬气地离开,好像有点对不起班主任叔叔。要不,打个电话过去?呃,真心诚意地说声谢谢。
我在内心的挣扎中缓缓地拨了电话。
“喂,你好,这是瑞雪干洗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呃,我找……”啊啊,我不知道班主任叔叔叫什么名字啊!“那个,你们店主。”听班主任叔叔的口气,他应该是店主。
“我就是店主。”
啊咧?“我找那个给青少年做心理辅导的。中年,说话像老师的。”
“哦,老朱啊,找你的!”
班主任叔叔原来姓朱啊。
“喂?”
“那个,我是昨天找你的人。昨天由于我心情莫名的低落,走得很突然,没好好地说声谢谢。谢谢叔叔的帮助。套叔叔的话是我不对,对不起。”
“啊,没事,没事。我和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打了很多年交道,多少了解一点你们。昨天我也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说话有些冲。”
“……”班主任叔叔好谦和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了,你还是四处找邪撞吗?”口气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哦,没有了。我打算……放弃了。”说不出口的计划(对干姐姐,我只说了想有台湾偶像剧中女主角的生活而已),辛辛苦苦执行了一个多月的计划,这么轻易就在一秒之内说了放弃。奇怪的是,还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放弃”两个字一直埋伏在我计划的每一处,躲过了很多次,躲不过这一次很正常。也许是我的头疼了一天,感觉麻木掉了。
“哦哦,那就好。青少年嘛,就应该有一些健康向上、有益身心的课外生活。像读读书、跑跑步,就不错嘛,低成本,也不危险……(说教无数,例举三千)”
时间宝贵啊,天都快黑了。
奇怪,头好疼,好疼,声音开始有点模糊了。
“说起活动,今天下午我们街区的青少年要集体去书展,要不你也一起跟去吧。今天煞西,书展在东边,不碍事的。”
书展……耳朵捕捉到这个词。“我……去不了,不太舒服。”
书……好想看小说哦……漫画很贵……那个漫画什么时候完结啊……喜欢男二号……我果然是眼镜控……眼镜度数又深了吧……镜片变厚……凹透镜……物理……
“嗯?你不舒服?”班主任叔叔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什么症状?”
“头疼,好累……”磁感应线的特点是什么来着……物理老师的着装好奇怪……化学老师的品味就好多了……今年流行喇叭裤…干姐姐恋爱了…篮球好难…枕头有点高了…班草笑起来真好看…那首歌…空调…三角函数…sin…米线……
“什么?快跟我说,春天!小草!发芽!”班主任叔叔的声音更大了,很急的样子。
“春天……好远啊…模考…老爹…港片…乌拉…”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一个个意义不明的词闪过脑海,然后被我的嘴无意识地说出。可是还有一丝清醒的神智在苦苦思索“第二个词是什么来着?”
“喂喂,还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弄点明火,火柴、蜡烛、打火机……什么都行!还有把电话开免提。”
我按下免提键,键盘…想要触屏的手机…小兔兔…恐怖电影…面巾纸…茶…海很蓝……思绪又开始疯狂地跳动,但我还勉强记得,火,要找火。身体虽然疲倦,但还很听指挥。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南无萨多南三藐三菩陀俱知喃娑舍啰婆迦僧伽喃南无卢鸡阿罗汉跢喃南无苏卢多波那喃南无娑羯唎陀伽弥喃南无卢鸡三藐伽跢喃三藐伽波啰底波多那喃南无提婆离瑟赧……”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大概是光盘或磁带什么的吧。
感觉杂乱思绪的速度降低了,找火的目的清晰起来。我终于拿到了蜡烛,一边点,一边自语:“老师…电…臭水沟…桌子…钢……”
火光燃起,一瞬间思维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火…危险…饭…饿……川菜……螃蟹……大盘鸡……排骨汤……红烧肉,明天吃红烧肉好了。
咦,停,停止了!太好了!
我转头看了看还在勤劳地发出经文声音的话筒,冲过去抓起它,对着它大叫一声:“我没事了!”
然后经文的声音小了,班主任叔叔似乎松了一口气,声音传来:“不要灭掉明火。吃点东西。”
“可是蜡烛只剩半截了。”
“什么?那检查一下房子,保证门窗关好,窗帘拉上。在网上把楞严咒下载下来,用电脑或mp3整夜播放。”
“哦。”我一一照做。
“好了吗?”
“好了。”
“这样你今天晚上应该没事了。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是***********。明天,唔,我看看……明天煞南。你一直呆在家里,放楞严咒,直到中午再出门,冲北方走,找个能坐下来说话的地方,然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说一下今天的事。”
“哦,好。”
“好好睡一觉,你今天应该很累。”
“哦,谢谢。”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累得快死了。
“再见。”
“拜拜。”好想睡觉。但是现在还不能睡。为了我的安全。
我查看了一下mp3的电量全充满也只能用七个小时,于是我要先定四个小时的闹钟,用电脑边听边睡。一小觉起来后,再用mp3到中午。
然后过了一会,爸妈就回来了。他们对我居然听着佛经表示无比的惊诧,大呼现在小孩的喜好越来越奇怪了。我当然没有告诉他们今天的事。但父母回家,我还是觉得心里安定多了。
真的睡了很黑很甜的一觉直到中午。然后出门拿着指南针冲北走,走到了一个小公园,然后用公园门口的小商店的公共电话给班主任叔叔打了电话,通报了一下位置。然后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听着有声小说。我本以为会等很长时间,毕竟他应该要从“瑞雪干洗店”过来。结果二十分钟他就到了。
“这么快?”我很惊讶,瑞雪干洗店和我家离得不是一般的远啊。
“我早上就出门,到了鬼节你烧纸地方的附近。我猜你家就在这一片。”
“嗯,确实。对了,叔叔,昨天我是怎么了啊。我在下载楞严咒的时候看到它是驱邪的。难道我这次是真的撞邪了?”
“是乱绪。”
“乱序?”
“凌乱的乱,思绪的绪。这是一种精怪,可以让人思绪加速并紊乱,夜间作怪。”
“如果你没有救我,我会怎么样?”
“轻了会疯,重了会精疲力竭而死。”
我重重地打了个寒颤。
“再说一次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先不说那些。你晚上开着窗户或不拉窗帘吗?”
“没有啊。”等一下,那天晚上心情不好,确实忘了拉窗帘。“只有那天忘了拉窗帘。”
“记得拉上窗帘。乱绪和许多夜间精怪都喜欢在夜晚窥视亮着的窗户。”
“等下,只是不拉窗帘就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我以前也偶尔会不拉窗帘啊。有的人家就没有窗帘啊。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谁有经历过这种事。”
“……剩下的部分是不能给你说的。总之,半年之内,注意窗帘的问题。还有这个给你。”他说着递过来一个用五彩丝线穿起来的纸三角。
“这个,好像是……端午节的时候用的。”
“对。这有一定的驱邪作用,但这不是万能的。最好是晌午出行,看黄历,夜晚拉好窗帘。好好地养气。在日夜之交的时候,不要独处,情绪要稳定。”
“这些要求的期限也是半年之内?”
“是。”
“不可能做到的!九月我就要开学了,到时候行动就不能完全自主,别的不说,依照黄历这一点就做不到。”
“……我回去想一想。总之,暑假这几天要做到这些要求。”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