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毒死鬼
是夜,密林深处,一个肥胖的黑影悉悉索索,半扛半拖着一个大麻袋。“老歌你可别怪我不救你啊!我是真想不到会这样……唉,你也知道孟家三公子向来爱慕他表妹墨依依,你也敢调戏非礼她!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黑影走到了一片低洼空地,月光朦胧,依稀可见这是一个仆人装束的肥胖青年。青年缝缝补补的一身衣衫偶尔散发出一阵怪味,头上还缠了半条破布巾,脸上总是挂着猥琐的笑意。
“老歌,我孟仁也算够义气了。偷偷从孟府中把你弄出来。虽然是救不了你的命,也保全了你一身臭皮囊。哎,你真是不该调戏人家墨依依啊!”孟仁摇了摇头,说什么也迟了。
仿佛怕惊醒了麻袋中的事物,孟仁小心翼翼扒开大麻袋,是一个华服青年。
华服青年一脸的紫黑,一看就知道是中剧毒之后才会出现这面容。华服青年全身紫酱,双目紧闭,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微笑。这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只是在嘴角流出的那一丝黑色血丝却是显得诡异。
孟仁拉扯起麻袋角抹去高歌嘴角的血丝,“嘶”,沾了黑血的麻袋冒起一股白烟。这到底是什么毒啊?这孟家三公子可真是够狠!孟仁小心翼翼帮高歌整理着遗容。
孟仁与高歌同是孟府中的仆人。孟仁是孟家婢女所生,低等的仆从。真正是仆人的仆人,孟府上下没几个瞧得起他。而高歌是孤儿出身,在孟家却是高级的侍食仆人。侍食仆人的职责就是餐前替主人试食防毒,待遇是好,命却是悬着。
就在今天早上,高歌就中毒倒下了。本来一般的毒是要不了高歌的命,可是在高歌中毒之后,在模糊中他又让人灌了毒酒。这毒酒可真是要命,才灌下肚,高歌立马两腿一蹬,翻起了白眼。高歌那不瞑目瞪大的眼球中倒映着孟家三公子那肆意的狂笑。这毒酒虽说是孟家三公子带来让人灌给高歌的,但是却是按孟府高层的意思赐下了。原因是高歌中毒的反应时间太久了,孟家的孟二爷已经进食,也中了毒。正好孟家的三公子看高歌不顺眼。然后高歌的命就丢了。
孟家三公子望着高歌的尸体畅怀大笑,终于拔了一颗不顺眼的钉子。可是他却没有留意他在孟府宝库之中拿的酒壶其架子上的那横小字,“离魂酒,移魂离魄,审讯之极品。”
“老歌,你也别怨天怨地,谁叫你调戏了人家墨依依呢?牡丹花下死,你就风流地去吧。这沼泽也算个风水宝地,天生地葬你就安身在此吧。不这样的话,要是让孟家的三公子找到了实会给你分尸。”孟仁对着面前一个冒着黑气泡的沼泽,唠叨了一番,而高歌的尸身此刻已经沉没在这泥潭中。
“老歌,你安息吧!逢年时节我会带上一壶酒几柱香来看你……”孟仁心里唠叨着,鬼鬼祟祟往孟府走去。
孟家,大离洲南方山野的一个家族,其家族是依靠儒家发迹的一个新兴家族。
儒,养浩然之气。
孟府之所以有今天的繁荣,是因为孟府中的二爷孟华章。孟华章是儒门圣地——苦海书山中的一名外围弟子。六岁进入了大离洲儒门圣地,在苦海书山中苦修了三十八载,之后孟华章回到了家族所在南华城,从此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迅速发展。
在孟华章回到南华城后二十年,孟家先后涌现出几个天才人物,电剑书生孟青锋,笑面侠孟岳,铁扇秀才孟木岩…...孟家的大小姐孟青雨更是被上清道门的一高人看中收在名下为徒。
虽然家族在不断发展,孟华章紧皱的眉头却是没有舒缓下来,经常对月空叹。
“二十年之内,如对儒门一学无一所得,浩然之气不能点化赤火,你的一身成就也终结于此。去吧,若二十年后燃起了心头的赤火,你便再回苦海书山称我一声姜先生吧。”孟华章手持竹卷,抬头望着圆月,想起离开苦海书山之时授业先生所说,不禁轻轻叹息。
孟华章望着沉沉月色,铅华落芳,突然惊疑了一声,“咦,今夜子时血月天象?最后的机遇了……”血月天象,让孟华章感官稍稍迟钝,这才让下毒之人有机可剩。“哼,黄月城张家、千木城叶家!”孟华章眼中凶光一闪而过。月食是阴气滋生的时刻,而血月则是凶物衍生之际。
“传令:孟家今夜宵禁!家族子弟聚集前堂!”孟华章威严的声音在夜空中升起,远远地传出去。
顿时孟府人影涌动……
夜,不平静。
孟仁的心此刻更不平静。
“怎么就忘了这么关键的一点呢!”孟仁抓着头上的破布巾从密林中钻出来,头疼得很。当时出城孟仁只顾着躲躲闪闪,居然忘了城门在晚上会关闭。
“看来今晚要露宿野林了。”孟仁呆着脑袋,转身往林间走去。
突然,城门处发出“咔咔”的声响。居然是城门的大门慢慢在打开,里面火光摇曳。孟仁转头一看,胆子差点吓破了,“是孟家的三公子孟青云!”
孟仁吓得趴在密林中一动不动,心里想着肯定是孟青云发现了自己偷尸,来抓人问罪的。越想越是害怕,孟仁缩着脑袋往后挪着。“去沼泽地躲一躲!”
沼泽地,高歌尸身所在只处,当孟仁把高歌的尸身沉入沼泽之后,沼泽就不断冒着黑气泡。在孟仁走了之后,黑气泡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沼泽黑气泡升起、破裂,一丝丝黑气从气泡中冒出,升到离地半尺之处凝而不散。起初还只有一丝,后来越来越多,黑色越来越浓,最后沼泽之上的空气犹如染了墨。
“呼”一阵无形的风从黑气内吹出,带着深深怨气……
“咕噜——咕噜”沼泽沸腾,黑气泡不断上升、破裂。黑气沉积、蠕动……头、身躯、手……一个人影渐渐凝结。
“呜”怨气冲天。
“我高歌三岁被骗入了你孟府,四岁为你孟家拖地抹台,五岁为你孟家烧火洗衣,六岁为你孟家修花剪草,七岁为你孟家挑水砍柴,八岁替你孟家搬石挖矿……忠心耿耿,忙死忙活十八载,只因墨依依看了我一眼,你孟青云就妒忌生恨,害了我命!心屈,我不甘!我心不甘啊!怨!”
沼泽的黑气泡不断往上冒,破裂而出的怒怨之气凝结,赫然是高歌的摸样!
“鬼?”高歌黑气凝聚成的脑袋一阵晕眩,一些生前所没有的记忆凭空涌出,塞满了他那颗不大不结实的脑瓜子,这情况有点像血脉传承,又似乎是本能得觉醒。
“啪啪”几丝电光在高歌怨气形成的脑袋中爆裂,黑气崩裂翻滚,高歌的整个身躯崩溃,而一朵墨绿的鬼火燃起,其中有一黑一白的两道暗光一闪而没,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这时如果吹起一阵大风的话,高歌的鬼魂之火肯定就会被吹灭,湮灭当场。幸运的是山谷中平静如常。崩溃飘散的黑气裹着墨绿的鬼火渐渐凝结。
“嗡”在某一刻,高歌的鬼影再次凝现。再次凝结的高歌鬼魂暗淡,却也是结实了不少。而高歌凝实的脑袋之中,燃起一朵墨绿的鬼火。他的鬼魂意识就在那朵鬼火之内。鬼火跳动,高歌发现记忆中多了点东西。
“吞噬?炼化?”这能力就明明白白烙印在高歌的脑袋中,想甩也甩不掉,就如婴儿一出生就知道吸奶,鱼刚破卵便会游泳一样。
“哼,孟青云!你等着……”高歌飘荡在半空怨气萦绕,朦胧的面孔扭曲得恐怖,鬼火大亮,绿色火光溢露体外。
“鬼……鬼!”远处密林中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入高歌耳中。高歌轻飘飘地荡过去,绕到丛林望个仔细。原来正是逃回沼泽避难的孟仁。
“孟人!”高歌轻呼了一声。孟仁下意识抬头望去,心差点蹦了出来,指着高歌,张口结舌,“鬼……鬼……”
“是我高歌!”高歌鬼口大张,在孟仁面前摇晃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个鬼啊?”
“我是……是……怕鬼!你……不要……不要过来!”孟仁缩着脑袋。
高歌哭笑不得,苦笑说道:“孟人,你看清楚。是我高歌啊!我高歌就是变成了鬼,也不会害你!难道是你心虚?你有害我命的一份?”
“放屁!”孟仁听见这话也气上心,就忘了害怕,“我孟仁是这种人吗?哼!”
高歌“呵呵”一笑,“这才对嘛!”说着拍了拍孟仁的肩膀。
“嘶”
高歌的黑色手影刚刚碰上孟仁的肩膀,孟仁的肩膀上的衣服立刻冒起丝丝白烟,衣服上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孟仁麦黄的皮肤。高歌连忙缩回手,“嘿嘿”干笑了几下,“果然是人鬼殊途啊!”
“毒,这是毒!”这情景孟仁一眼看出来是高歌黑色血液的剧毒沾在麻布袋一般,只是似乎更为猛烈。
“哦?”高歌望了望双手,黑色的鬼影上面萦绕着淡淡黑气。高歌试探着伸手往身边的树身上触摸过去。
“嘶”树身上留下了一个火烧铁烙般的手印。
高歌又试着用其他部位试探了一番,结果树身上腐蚀出一个个深深的鬼脸印、鬼手印、鬼影,胆子小的人猛然发现可能会吓个半死。
高歌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脚,大嘴咧开,“嘿嘿”笑个不停。“我这么厉害?变成神仙了吗?”
“小鬼一个呢!还是带毒的。”孟仁见高歌在傻笑,白着眼打击道,“还神仙呢?”
高歌却是猛然醒悟,对啊,自己只是小鬼一个,有这样那样的禁忌,是很弱的一个小角色。就别说报仇了,到了白天阳光一照就化成雾气了散了。看来报仇一事还得仔细计算一番。“不过做鬼比活着做奴才的好!天大地大,自由自在,世界还不是任我闯!嘿嘿,对了孟仁。你怎么跑来了?”
于是孟仁把自己误以为的说了一遍,就是孟家三公子发现了他偷高歌的尸身,出城抓人来了。
高歌一听怒了,“又是这孟家三公子!欺我我也忍了,欺我兄弟就是找死!既然出来了,那就别想回去了!哼!”
孟仁看着高歌怒极而扭曲的面孔,眼角湿热。在孟府没有几人拿孟仁当人看,只有高歌把他当兄弟。一直就是高歌维护着他,生前的时候是,现在高歌死了,也是这样维护他。孟仁心里暖流上涌,眼中泪就来了。孟仁虽湿着眼,嘴里却是大咧咧骂道:“你这老歌,别在那鬼叫了,怪吓人的!”
“孟人,你放心!既然你也已经逃出来了,那个什么孟府,你也别回了!咱们两人一同闯天下。”高歌心里何尝不是波澜不断。孟仁为了保全自己的尸身,冒着生命危险把尸身偷出来。这样的人就算是人鬼殊途也绝对是自己的兄弟。
“走吧!”高歌举起手想去拍孟仁肩膀,突然想起自己身带剧毒,不由讪讪手回手。
孟仁懵然问道:“去哪?”
“当然是报仇去!欺负我的兄弟,该杀!”高歌硬气十足,似乎死后连上辈子的胆识都攒了下来。
孟仁怔了怔,望着高歌半晌,“老歌,你变了!”
“当然变了!这不是由人变成鬼了吗?”高歌嘴上嘿嘿笑道,心里却是苦涩不已。历经了生死,能毫无变化才怪!哎,这世上有些事真的是死了才想明白过来。高歌心里滋味十足。
“你是怕了?”高歌盯着孟仁。
孟仁听了,拍着胸膛“谁怕谁认瘪!”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却又转过头来,对高歌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高歌竖起个鬼鼻子,嗅闻着空气中人的生气,“这边,认瘪就别来!”说完自顾走开了。孟仁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