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小五在阿依汗家的旅馆一直住了一年,没事的时候便写些文章,投了不知名的网站中去,得到的稿酬居然也能应付生活所需。
喀什真的很美,那种天然的,带些古朴的美,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雕饰,厌倦了都市的繁华,生活在这古朴的小镇竟是格外的悠闲。小五住的地方离清真寺很近,经常可以看见穆斯林进进出出,偶尔还会看见行色匆匆的维族的女人,头上蒙着褐色的头巾,连眼睛也不露,在眼前一闪而过,连背影都是那样匆忙。
在这里住了一年,小五的方向感依旧不佳,可是渐渐的也找到了规律,原来维族人是如此的聪慧,早已预料到后人可能遇到的尴尬,在修建道路的时候便留了些线索,脚下的地砖若是方的则前方便是活路,若是六角形的便是死路,通晓了这一点,小五便再也没有迷路过了。
这天,同往常一样,小五坐在寺庙的台阶上,看着一旁蹲坐着的维族老人,胡子雪白,带着整洁的四楞白帽,倚在墙角静静的抽烟冥想,阳光下的白胡子慢慢的反射着寂静的光,小五叹了口气,自己一直向往这种恬静的生活,如今置身在这里,却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心性了。
小五手撑在台阶上,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静静的想着心事,却听见身旁有着轻微的响声,扭头一看,却是一个维族的女子,穿了一身素色的宽袖连衣裙,罩了一件黑色的对襟背心,两条黝黑的大辫子垂到腰间,头上蒙了一条蓝色的头巾,仅露出一双大眼睛,浅褐色的瞳仁,带着些许的笑意。
小五微微吃了一惊,却立即认了出来,朝旁边挪了一下,低低的开口,“狄丽妈妈……”
狄丽拜尔轻轻的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在一旁的台阶坐下,“在想什么?”
小五捡了一块石子,放在手中轻轻的攥住,“没什么,不过是在发呆罢了。”
狄丽拜尔牵了小五的手轻轻的握住,“你在思念,是吗?”
小五看着自己的手包在狄丽妈妈的大手之中,阵阵暖意渐渐传来,“是,我是在想他。”
狄丽拜尔静静的看着小五,没有说话。
小五低了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目光随着石质台阶的纹路游移,“狄丽妈妈,我已经结婚了,可是这段婚姻却维持了不到一年,不是我们不相爱……”小五紧了紧手指,似是不愿再回忆,可是依旧往下说了下去,“他眼睛不好,可是对我却是极其宠溺,很多正常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都为我做了。后来他接受了眼角膜移植,便恢复了视力。我起初很高兴,可是有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他接受的眼角膜居然取自我的母亲……”小五浑身颤抖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面前的台阶上。
狄丽拜尔将松了握住小五的手,将小五轻轻的搂在胸前,“可是你还爱他,对不对?”
小五点了点头,脸色带着一抹浓重的忧伤,“可是我却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狄丽拜尔将手搭在小五的肩头,“我讲个故事与你听,可好?”
小五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狄丽拜尔声音低沉,缓缓的开了口,“传说很早的时候,在我们喀什有个叫均地的年轻人,他从小便没有父亲,是瞎眼的母亲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因此他从小便立志一定要出人头地,使母亲老有所依。终于在喀什城里混出了一番天地,他兴奋的通知远在乡下的母亲,要她赶来城里和他相聚,哪知在进城的路上遇了只饿急的老虎,将均地的母亲吞入了腹中,等到均地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抢下老母亲的一只鞋子。均地很是悲愤,抽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便要刺向老虎,哪知刀子落下的一瞬间忽然听见一声呼唤,“我的儿呀!”均地手一抖,匕首便掉了地下,那老虎看着均地悲痛的模样,居然十分温顺的蜷缩在他的脚边。”
狄丽拜尔顿了一顿,手轻轻的拍了拍小五的肩膀,“于是,均地也不回城里了,在郊外搭了座茅屋住了下来。均地的老母亲虽说被老虎吞入腹中,却借了老虎的躯壳,和照顾小时候的均地一样,悉心照顾着他的起居,就这样均地和那只老虎过了一辈子,后来,当地的村民在他们死后建了一座寺庙,”狄丽拜尔抬手向前一指,“喏,就是那座均地庙,庙前伏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的,想来你是去过的。”
狄丽拜尔低头看了一眼小五,看着她一脸的若有所以的一样,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我还要去做弥撒,就不陪你了。”
小五将手罩在额前,看着有些西斜的太阳,跟着狄丽拜尔一起起了身,慢慢的往回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见艾孜买提匆匆的跑来,看见小五脸上露出笑容,“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了?”
小五将手中的背包换在肩上,“怎么了?”
艾孜买提声音有些淡淡的,“有人找你,是个汉人。”
小五疑惑的看着艾孜买提,“是谁?”
艾孜买提将小五的背包接了过来,“不知道,他没说,只是说是你的旧识。”
小五心念一动,步子也跟着快了起来,到了门口却有些迟疑,迟迟不敢推门进去,门打开的一瞬间,小五屏住了呼吸,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小周。
看着小五略微消瘦的轮廓,小周微微的叹了口气,不是没有注意到小五刚进门时候的那抹失望的神情,少爷和小五的这段情,真的是一波三折,走到最后还是不能圆满,真是叫人扼腕。
小五在门口便住了脚步,声音有些颤抖,“小周,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陈墨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周将手中的一叠纸张递了过去,“你要的文稿。”
小五和小六通话时候偶然提到自己有些随笔落在老屋,如今写文可能会用到,吩咐小六若是有空便将那些文稿快递过来,没想到小周居然亲自送来了。
小周将文稿递给小五以后便告辞离开,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小五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定定的看着小周远去的身影,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艾孜买提在身后闲适的嚼了一把葡萄干,从口袋中掏了一个银色的物件放到小五手中,“放不下便去看看吧。”
小五低头一看,却是那只被自己丢到下水道中的素戒,那天将它丢弃以后,自己回去找过,哪知没有找到,没想到居然被艾孜买提重新捡了回来。
艾孜买提拿手挖了挖耳朵,“本想着卖了换个手机的,结果找人看了一看,价格惊得我下巴都合不上了,这么贵的东西我要是卖了,真神必定不会宽恕我的。”
小五将戒指重新戴在手中,看着那枚素戒静静的释放着温暖的光芒,勇气渐渐的积聚开来。
小五将手紧紧的攥住,手中的戒指将自己硌的有些疼,小五仍旧紧紧的攥着,转身便出了门。
小周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小五紧走了几步,正要跟上前去,哪知小周却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小五有些疑惑,随即跟了上去。
在那个铺着六角形方砖的胡同里,小五有些惊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影,一年未见,他似乎更瘦了,可是那熟悉的轮廓像是刻到了自己的心中,一点也未见陌生。
小周垂了头,声音有些低沉,“少爷,她过的似乎不错,你放心吧……”
陈墨轻轻的点了点头,因为背着阳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声音却是淡淡的,“那……就好,走吧。”
小周有些不甘,“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一面?”少爷明明很想念小五的,明眼人都看的出。
陈墨摇了摇头,语气迟缓,却还是坚决的说:“不必了,知道她过的好就可以了。”见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不如不见。
陈墨转了身正要离开,哪知不经意的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街角的小五,一时间有些发愣。
小五慢慢的走了过去,嘴角带笑。
陈墨身子猛地绷紧,有些僵硬的挺直了脊背。
小五慢慢走了过去,将手轻轻的覆在他的眼睛上,“狄丽妈妈的故事我听明白了,她是想告诉我说,或许换个角度来看,事情也就不是这样了。”
陈墨将小五的手轻轻的拉了下来,“小五……”
小五轻轻的环住陈墨,语气有些低沉,“妈妈把眼睛给了你,或许是想换一种方式陪我,亲眼见证我一辈子的幸福……”
小五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陈墨,“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墨伸手牵着小五“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小五低头一笑,“那为什么不进去,只让小周来见我?”
陈墨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前行。
小五停住了脚步,仰脸看向陈墨,嘴角浮起一抹灿烂的微笑,一时间世界都为此闪亮起来,背后的夕阳正在发出温暖的光芒,耀的陈墨有些睁不开眼睛。
小五踮起了脚,轻轻的吻上陈墨的唇畔,夕阳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一般,两人的影子也紧密的连在一起,被夕阳拉的无限的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