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地上平放着一个极大的龟壳,足足有床一般大,可容三人并卧,其色如土石,上有奇异花纹。
众人吃惊道:“好大龟壳!也是罕见。”有的笑道:“狼狼伧伧,有何用处!”有的道:“就有难事,也可占他一卦。“有的道:“要熬龟膏,也当得几百个小龟壳。”
有个阔少似乎想摆摆架子,便指着龟壳问道:“这东西要价多少?”守着龟壳的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穿一件斑白不白的青衣,满面忧色,看上去十分潦倒落魄。奇怪的是这样的人也能进到百宝苑来摆铺子。
见那白面书生答道:“一万两银。”众人哗然不信,阔少惊得咬牙吐舌,呵呵大笑道:“这般蠢物也敢要许多银两,莫不是穷疯了罢?”众人也都拿话笑他。
贺青兰摇头道:“真真异想天开,一夜暴富哪是那么容易的?”风萧萧却不说话,上前摸了一摸,又四处敲一敲,默不作声的慢慢踱开了。
这日会散,风萧萧回客舍一看,石清等人也回来了,他们在会上也看定几样珠宝,打算买回来作首饰。见风萧萧来了,捧给他看了看。
风萧萧只看几眼,便道:“我今日在会上见一人叫卖一大龟壳,好不稀奇!石掌柜替我查查详情,再告诉我罢。”石清笑道:“这我也见了,人人笑他痴心妄想哩!既然侯爷想知道,查查又何妨。”
次日一早,风、贺两人也是早早出门。他们先来到客栈,石清昨晚已查探清楚,此时缓缓说来:这白面书生姓江,名楚,幼时也读过书,中了个秀才,父亲是江家旁支,也做些经济买卖,家境颇为宽裕。
不想父亲早逝,江楚继承家业,却不善经营。因见本家几人合伙出海,获利不浅,江楚也动了心思,便将家中田产变卖,安顿好老母,置办了许多绫罗绸缎,跟着一道出海。
谁知途中遭遇大浪,船毁货失,江楚水性很好,在海中挣扎时碰上一物浮出水面,忙游过去伏在上面,飘了三天三夜,方才得救。遇救后再看此物,却是一龟壳,巨大无比,却轻的出奇,人人称奇。
江楚好端端出海一趟,却只捡了条性命,落得财货俱失,只得一个光身子,并一个龟壳回乡。老母闻讯,又惊又气,当即病倒。江楚痛悔之极,央求着请了大夫,开出药来,又是雪虾絔又是海参,一剂也要百来两银子。
江母吃了药方能进些饮食,不然一味头痛。江楚东拼西凑借遍亲友,也勉强抓了十服药。要看药将吃完,却再找不出钱来。江母生怕拖累儿子,不肯吃饭,只求速死。江楚求告无门,欲哭无泪,恰逢百宝会开办,便拖了龟壳来,指望多买银两,救救家急。
贺青兰听了叹息:“可怜可叹!一着不慎,抱憾终身!只是要价一万两,是不是太过了?”石清道:“听说这也是江母执意如此,她说家中财物本有万两,不到此数,就不肯吃药,江楚无奈,才定的价。”贺青兰点头叹息。
风萧萧一听,和记忆中一对,又多了三分把握,若真如他所料,那可是万金难求的重宝!自己也只是在贡品中见过,听过它的来历。
听毕,两人又到百宝会上,江楚处仍围了许多人,有笑的,有闹的,也有看稀罕的,却没一个人有买的意向。
江楚苍白的脸越发黯淡,他又想起病床上虚弱的老母,想起她有气无力的叮嘱:“家中原先小富,也有田地店铺,约值万金,我吃药倒也吃得起,如今一扫而空,世态炎凉甚,你辛苦收罗的一点钱哪里耗得起!不必说了,我绝不吃药!”
“我死之后,也不消大办,薄棺草衣发送便是。你千万要记住这次教训,后日勤俭持家,简省度日,再有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想一想你病死的老母罢!”
江楚不禁悲从心来,只怪自己一时冲动,到头不仅赔光家产,还害了亲母!他越想越绝望,只觉天地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江楚想得出神,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方一下惊起。才见面前站着一个风度俨然的贵介公子。那公子对他笑道:“你这龟壳,要价多少?”
江楚呐呐作答道:“要价一万两银子,公子若是有意,也可少些。”他这几日见过太多人一问价就笑骂而去,只怕这位公子也是如此,但心中又隐隐有些指望,故而加上后面一句。
那公子便是风萧萧了。他笑道:“如何要着许多银两?总有缘故罢。”
江楚听此一句,声泪俱下:“我也知道是厚颜了,毕竟只是稀罕,可是家母····家母病重,离不得药,所以如此。”
风萧萧叹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也算是孝子,只是一万两,你只给母亲抓药,没有本钱如何翻身呢?这样,我竟给你两万两,一万给令堂治病,一万给你日后经营过活,重振家业,你看如何?”
众人听闻,不觉咬指吐舌,一片哗然。贺青兰就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惊得目定口呆,忙拉着风萧萧道:“侯爷,你可别····你三思啊,我们虽有些家底,也没有这样胡花的,你就有心帮他,也不该这样大包大揽呀。”
江楚更是呆若木鸡,万不想这样的好事落下,只顾结巴:“这····这·····这·····”却说不出一句整话。
风萧萧见此微微一笑,问道:“江兄可想好了?卖与不卖,江兄一言可决。”
江楚又打结半响,忙忙拉着风萧萧衣袖,吃吃道:“这····这事,我······我当然·····卖!”
风萧萧拍拍贺青兰,低声对她道:“不用急,我自有打算。”贺青兰空自焦急,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怎样,只得紧紧跟随风萧萧,不肯离开半步。
江楚已叫人收好龟壳,这龟壳虽大,却轻巧,杂役一人就拖走了。
江楚又理理衣襟,走过来拱手道:“公子鼎力相助,真是我的再世恩人。还望公子不要耍弄才好。”风萧萧笑道:“在百宝会上,岂会行此嬉戏之举?”
江楚请风、贺二人进到铺子后的小阁楼。江楚亲手上茶,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风萧萧笑道:“我乃宣州乌陵侯,此次前来游玩探亲的。”
江楚又道:“不知尊亲是哪位?侯爷下榻何处?”风萧萧道:“我夫人出身西越贺家,我们前来探望贺四老爷,如今住在贺家别院。”江楚听说,双眼又亮了几分。
风萧萧呷了口茶,问道:“江兄想得如何,是卖或不卖?”
江楚苦笑道:“我如今穷窘万分,侯爷肯买已是万幸了。当然是卖了。只是不知侯爷看重此物哪一点,如何出此高价?”
风萧萧冷笑道:“江兄逾矩了!会上百宝,只凭慧眼识珠,有缘者得,出价买卖只随自愿,价高不喜,价低不怨。江兄不谈生意,却问东问西。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江兄愿意留着,便自己留下。”
风萧萧作势欲走,江楚慌忙拦着,打躬作揖,尽极恭谦,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