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头子弓着腰背对着门口坐在传达室的小板凳上，褪了色的旧T恤和大短裤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农民。
王道大喜过望，“啊，龙哥你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老头儿微微一怔，接着慢慢的转过身来。
花白头发、花白眉毛，脸上刻满了皱纹，甚至，还有几粒老年斑。
王道也是愣了一下，这黑龙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以前打扮虽然邋遢，但是精气神很足，看着很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现在这打扮，说不是八九十岁的高龄怕没有人信，难为这老头竟然没弄根拐杖拄着。
王道“扑哧”一声笑了。“龙哥，要不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那保安如同街道大妈一样以饶有兴趣的眼神不断的观察着这两个人，仿佛这两个人身上隐藏着极大的秘密。这让王道很放不开。
黑龙点了点头。
王道向保安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打了个车，两人一起来到张仁平住处。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张仁平又出去宣传教义了，屋里没人。
王道把黑龙扶着坐在凳子上，完了给他倒了一杯水。笑嘻嘻的取笑道：“哟，龙哥，今儿怎么打扮的这么老啊，是不是为了路上坐车有人给你让座啊。”
黑龙颤颤巍巍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苦笑了一下：“哪里是故意。我这是让人家废了功力。”
王道手里的水杯咔一声，碎了。一股汹汹怒火从王道的心头燃起，什么人竟然如此凶残？要知道虽然看起来废去功力留有一命看似比直接夺取性命宽大仁慈，但是实际上以仙人身份进入轮回来世重启灵智修炼成仙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金凤凰给他们直接击杀了，偏偏我只是给废了功力。现在那，天上我是回不去了，人间我熟悉的人不多，也就只有你，所以临死前来看看你，留个念想。”
“谁干的？”
“这我真还说不准，他们都是蒙着面。不过看功夫倒像是魔界的，仙界没有这种阴损的功法。算了，你别掺乎了，以你目前的实力，说不定把你搭进去。等转生之后我自己报仇就是了。就是想——就是想有一天如果你回到仙界，你跟莫邪带个话，就说我至死也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王道沉默，半响才说道：“这话我一定带到。你下一世转生的话，有什么记号没有？到时候我来渡你。”
“到时候再说吧。听说现在投胎已经不是死后经过阴司审判立刻转生了，都得在阴间生活一段时间。而且我这一世最后以凡人身份转生，但一共寿数有几千年。而且跟随西极勾陈大帝征战天下所造杀孽不少，下一世都未必能够转生人间道。”
王道默然，和一个知道死期将近的人讨论他的身后事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这沉重压的王道仿佛要窒息。尤其是，黑龙对自己有唤醒记忆的大恩。黑龙对于自己转生之事没有把握，那么来生报仇的说法其实希望很渺茫。
这个仇，我替他报。王道暗暗下了决心，终于把自己从那沉闷中拔了出来。他起身把自己面前的水杯碎片收拾了一下，扔到垃圾桶里。
“你放心，你死了后我多多给你烧纸，让你在阴间少受苦，快点儿转生。根据我的经验，阴司那帮人还是比较吃这一套的。”
“你说的情况倒是挺实际，岂止是阴间，现在的天庭也是如此。能讨得上司欢心，什么都好。讨不了上司欢心，有天大的功劳也没有用。若不是如此，我堂堂勾陈大帝贴身剑卫的卫队长又岂能流落人间！”
老头子一说起前尘往事，立刻挺直腰板，顾盼之间，虎虎生威。
“天庭初立，清除妖族欲孽，讨伐不服从天庭的仙人，征讨叛逆，灭杀幽冥恶鬼，勾陈大帝的每一次亲征，几乎我都有随从上阵。每次出征，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成就了勾陈大帝的赫赫威名。想当年，四方蛮夷之处，勾陈大帝之名甚至不逊于玉帝。”
“可惜的是，到了近年，天下承平日久，武将几乎无用武之地。勾陈大帝也为宵小所蒙蔽，整日里研究诗词歌赋，围猎巡狩，三军仪容，四方驻守。我是个粗糙性子，只晓得兵要血刃将要决胜，哪里受得了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可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大局，只好请调下来凡间看守大红袍茶株了。”
“对了，你给我的大红袍茶枝还在呢。”王道赶忙把茶树枝翻出来，捡了两片新茶叶采了下来。双手灵力微吐，把那茶叶烤干了。然后放到老龙的水杯里，拿开水打开。
黑龙刚待阻止，王道已经把茶叶扯了下来。黑龙只能苦笑一番，想想还是算了吧，先别给王道添乱了。
“我妻子莫邪也不同意我的看法。不知道是意见不合，还是有人挑拨离间，在我走后，她接下了剑卫卫队长之职。当年为了给吴王铸剑，金铁之精无法融化，莫邪为了支持我，以身体祭剑，才最终炼得两剑。我俩也化身黑白双龙，成为剑灵。那个时候多好啊。可惜的是，今生我再也见不到莫邪了。”
“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只是莫邪姑娘应该如何联系？”
“那就谢谢你啦。莫邪除了兵营和家里几乎不去其他地方。这两处皆有重兵把守，没有合适的身份你根本进不去。但是莫邪最喜收集名剑，如果实在不行你就用进献名剑做引子，一定能见着。”
“我记下了。”
“还有金凤凰，她这一生没做什么恶事，而且又是神仙身份被杀，想必转生容易得多。她对我一直是落花有意，但是我已经有莫邪了，只能放弃她。其实凤凰是个好女孩，如果有机会，你帮帮她吧。”
“我答应你。”
“行了，给我找个床躺一躺吧。这一路火车坐过来，可把我累坏了。幸亏天心永乐禅寺的和尚们历年给我的酒钱还剩下几个，才能坐车过来。”
王道把他扶到床上，老头子很快就睡了过去。去翻了翻冰箱，王道发现吃的东西不是很多了，于是又去下面市场上买了点菜。
就这老头子这样子，看起来也没有几年好活了，把他养到死算了。今天让他先在这儿休息下，等下让吕洞宾几个人把神仙庙收拾出一间房来，那儿不但有好几个人随时能照顾他，而且是平房，老头进出容易些。
买完菜，联系好吕洞宾等人。张仁平也回来了。
看见王道在这儿准备做饭，张仁平倒是没有觉得吃惊。他已经习惯了王道的神出鬼没，只是走回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今天的宣传活动，在日记上记录一下感想。为明天的宣传做一下计划。其实这个过程跟他以前在教堂里做的差不多，只是地点换了而已。
当王道把饭做熟，端出来的时候，正听见他在那儿念诵祷文：
“上帝看到你日渐疲倦
医治也已无望。
于是他用臂膀轻轻拥着你
柔声对你说‘跟我来吧。’
在我们热泪充盈地注视下
你永远离开了我们………..”
王道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味呢？难道明天有葬礼请他去做祈祷？这孩子不是已经脱离基督教了么，没有了神父身份也有人请他？
往张仁平卧室看了一眼，王道吓了一跳。“嗨，床上躺着一个活人那，你怎么能这么没道德？”因为张仁平不在，他把黑龙安置在张仁平的卧室了。
“人的生死是上天注定的，他总会在你不在意的时候来临。”张仁平无辜的看着他。
王道冲进去，摸了摸老头的脉搏，已经没了跳动。老头平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痛苦表情，跟睡着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