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真的是他吗？小小一遍遍地问自己。
那个当年无情地抛弃她和妈妈的男人，那个让妈妈心碎怨恨的男人，那个毁掉她原本无忧童年的男人……
他，才是造成她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
小小的脸色阴沉，紧扭着痛楚的表情，显得愈发苍白无力。多年来一直深藏的记忆此时渐渐拼接起来，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播放着，让她无法克制地憎恨……
林忆风看小小直直地望着门口，眼神空洞，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他站起身，走到小小身边：
“你怎么了？”
他问，轻轻抓住小小颤抖着的手臂，冰凉而僵硬。林忆风怔了怔，说道：
“那家伙的话，你不用在意！”
“那家伙！那家伙？……不用在意吗？……”小小的眼神依旧茫然，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林忆风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
小小像并没有听到似的，一声不响地呆立着……
林忆风开始有些担心了，原以为小小是因为刚才的气氛而紧张害怕，一时没回过神来，现在看来，她这一系列过度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寻常。
“她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还有眼神中隐现的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林忆风心里想着，静静地注视着小小，轻揉着她冰凉的手臂，好让她心尽快平静下来。
“他是你爸爸吗？”小小突然开口，细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林忆风一怔：“什么？”
小小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林忆风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他……是你爸爸吗”
“是……是啊！”林忆风不知道小小为什么会提这个问题，但她看他时那种阴冷的表情着实让他心里一惊。认识她到现在，他从没看过小小这种表情……
“对啊！他就是你爸爸啊！真是……为什么……”小小语无伦次地一步步向后退去，笑着，却感觉比哭还要痛苦。
看到她那样，林忆风心里也异常难受。
“雨夜……”他走上前，伸手想要抓住她像会随时倒下的身体。
“你走开！”
小小大叫，身子接连向后踉跄了几步，瞪大了眼睛神情复杂地望着林忆风。
林忆风震住，双手僵在空中。不知为什么，林忆风觉得，在她的眼睛里，他觉察到了一丝恨意。
“雨夜……”他轻唤，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情绪已经有些失控，趁着自己还没完全崩溃，小小急忙收回阴冷的目光，眼神在四周胡乱地闪烁着，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恨意。
“我……我不舒服，先走了！”
小小强忍着痛苦挤出一句，一把拎起包包便冲出门口。只留下林忆风默默地站在原地，手紧握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着呆。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而痛苦……
小小飞快地跑出林氏，跑出这个让她快要崩溃的地方。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一路上失了魂般，就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张嫂见小小回来很意外，忙迎出来为她开门，奇怪地问道：“雨夜小姐，今天怎么……”
小小混乱的脑中已无法听见这关心的问候，她铁青着脸快步穿过院子，径直跑上楼，将自己反锁在房间。
随后赶上来的张嫂见状，焦急地敲着门喊道：“小姐！雨夜小姐！您没事吧？”
小小背靠着房门，深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时的口吻答道：“没事，我有点不舒服，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谁都不要来打扰！”
“是！”张嫂应着，放心地走开。
在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小小心里的城墙瞬间崩塌。她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心里像挤成了一团，所有的空间都被痛苦占据。
那多年不曾想起的记忆，一下被扎破了一个口子，顿时倾泻而出。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也以为自己可以原谅，可是，事实证明，她不能？
她恨，恨那些带给她痛苦的人，恨那些毁掉她童年的人，恨那些从不知愧疚的人……
她恨……
似乎，她又回到了七年前，当她成植物人后醒来知道真相之后，那时的她，心里也有像今天一样的憎恨。她曾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她遇到那些一手毁掉她快乐的人，她一定会将自己受到的痛苦，一点，一点地全部还给他们……
她发现，自己的心，是那么黑暗……
这七年来的幸福生活，并没有将她心底的黑暗驱散，只是暂时将它们埋葬起来。等到爆发的那一天，这份黑暗，足可以将她整个吞噬。
望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小小苦笑：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爱捉弄人，她就站在亲生父亲面前，他却丝毫没有认出她来。而他，大概也绝不会想到，那个在他心里早已死掉的女儿，如今，换了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公司。而且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让他心安理得地度过。
她要报复……
既然他毁了她的生活，那么她也要毁了他的，不管是家庭……还是公司。
那么他身边的人呢？
小小想到了林忆风，这个她在国内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虽然时常被他捉弄，但他是为数不多真正了解她的心的人。
可是，林忆风是那个人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在她刚出生时就带着已经两岁的林忆风出现在她的家里，傲慢地对妈妈宣布，从此以后，她将接管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老公。
从小，小小就在妈妈絮絮叨叨地哭诉声中知道了全部，对那个女人也是深恶痛嫉，那个从未蒙面的“哥哥”，更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如今，这个“哥哥”就出现在她身边，而自己居然和他成为了好朋友，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自己憎恨的，也包括林忆风吗？小小在心里问自己。
静静地想着，从她见林忆风的第一面开始，那一幅幅的画面在她眼前浮现。林忆风的身上，有着和她一样的气息。虽然他拥有完整的家，但他的童年，同样是残缺的。他看那个人的眼神，和她一样，充满了恨意。
小小眼中划过一道寒光：那个人，除了他自己，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残忍吧！
她不恨林忆风，但他身上毕竟流着她憎恨的人的血。如果阻碍到她的报复，她对他，也丝毫不会留情。
……
小小倒在床上，心里始终揪的难受，久了，心也累了，渐渐的，她的眼睛慢慢合上，眉紧皱着，一直没有松开……
她好久没做梦了，只是这一次，她做的是一个噩梦。这个幼年阴影堆积而成的痛苦记忆，注定要不断地萦绕在她的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