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又日落,匆匆又过了六七日,献得脸上结痂的水痘已经脱落了,一张小脸细嫩如初,只是眉心有一小块痘印,若不仔细看倒也发现不了。
这天,苏苏方才起身,屋外献得的声音便已响起。
“你去开门,看看他要做什么?”苏苏回头吩咐小寒,自己捡了一件淡紫的细纱薄衫穿上,在发髻上缀了一只裸金花簪。
“笨女人!你快跟我走!”献得跑进来,二话不说拉着苏苏的手就要出去。
苏苏顿住脚步:“去哪儿啊?”
献得回头神秘一笑:“问那么多干嘛,跟我来就知道啦!”说着,回头又对跟在后面的丫鬟道,“你们不用跟来!该干嘛干嘛去!”
小寒迟疑着看向苏苏,苏苏对她点点头:“听四少爷的,你带几个小丫鬟收拾行李装车,今儿把东西都弄齐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回府去的。”
小寒应着退下去,苏苏从袖口拿了绢帕给献得擦汗:“这么急慌慌做啥,天气又热,一头大汗回头别又中暑了。咱们慢慢走着去,今儿我陪你玩儿一天。”
献得愣愣地看着苏苏,忽而撇了头:“笨女人,谁要你陪?”
苏苏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便笑:“我说错了,是你陪我玩儿。来这里这么多天,我连这院子都还没出过呢?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献得顿时便神气起来:“当然知道,你只管跟着我。”一边拉着苏苏的手出了净园大门,跳上马车往更偏僻的地方去了。
来的路上,司徒便跟苏苏说过,五里庄的这处净园是蔺家祖上的产业,蔺家的老祠堂就在附近。以往老夫人每年都会带着媳妇孙子上这儿来住上一段时间,焚香祭祖,斋戒一个月。去年春天时候,蔺德做主将蔺家祖上的灵位迁到了岷川蔺府中,这处净园也就空置了下来,只有为数不多几个看家守院的奴才留在这儿。
马车颠簸了近小半个时辰,献得探出脑瓜子看了看,喝了一声:“停,停,停,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来。
献得一蹦就跳下马车,回头对苏苏道:“笨女人,快来看看小爷找的这地方怎么样?”
苏苏撩起车帘,不由心中一爽。
只见四周碧山叠翠,树木葱茏,杂花芳树落英缤纷,面前一川瀑布飞流而下,激起浅潭里水珠飞沫,颗颗珍珠似的晶莹。
“是个好地方!”苏苏赞着,隐隐闻见空气中甜甜的花香。
献得已经跑到瀑布前的碧池里戏起水来,一边招呼苏苏:“你还不开过来!”
苏苏笑了笑,也下了马车,走到碧池边,掬了一捧清泉,只觉清凉无比。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献得笑得得意:“是大表哥带我来的。他说以前跟祖母一同到这里斋戒,闷得很,就偷偷溜出来骑马,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苏苏想了想:“大表哥?”
献得看着她:“你还没见过他呢。在府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大表哥。二表哥有自己的玩伴通常不会跟我我们一起,二姐他们几个都是娇滴滴的,碰一下就会碎似的。只有大表哥最好,只可惜,他现在住在洛临,很少回来了。”
苏苏扬起唇:“你不是还有个三哥吗?你们是亲弟兄,平日都不走动吗?”
献得眼眸里浮上一抹不屑:“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怎么配跟我做兄弟。而且他躲在竹林里,我不大见得到他。”
苏苏微微皱皱眉,浅浅叹了口气。
献得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咕噜了一句:“笨女人,我可没说你,你别想多了。”
苏苏笑着捏捏他的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献得却已经打开她的手:“没听见算了,小爷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苏苏摇摇头,也不与他计较,索性在池边坐了下来,脱下鞋袜将足浸在池水里,一阵清凉袭来,苏苏忍不住闭上眼睛,喟叹一声。
献得戏水的笑声时而传来,青山碧水,小童嬉戏,这样的日子多么惬意啊!
“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献得玩得有些累了,跑过来拉起她的手。
苏苏不愿扫他的兴,便道:“好啊,你找地方藏起来,我数一百声然后去找你。”
献得高兴地笑起来:“好,若是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你找到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如果你找不到,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苏点头:“很公平。不过你不许跑远了,只能在这瀑布周围。”
献得想了想:“行!你快蒙上眼睛,要大声的数出来哦,不许偷看,不许赖皮!”
苏苏笑着用手捂住眼睛:“一、二、三、四。。。。。。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你藏好了没有,我要来找你咯!”
四周寂静无声,苏苏站起身来,只看见马车停在一棵不远处的大树旁。
“献得?献得?”她扫视了一圈,向瀑布边的几块立着的大石头边走去。
“郭四海来的时候他故意将我遣开了,看来他还是对我不放心!”
苏苏一惊,大石后的树林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听起来竟像是司徒的声音。
“他向来胆小谨慎,你且按兵不动,不要引起他的疑心。对了,他的那位新夫人可有什么不妥?”说话的男子声音略微低沉,却隐约带着威严。
苏苏心里炸雷般的一声轰响,是他!
司徒沉默了一下:“并无不妥!”
“他恐怕不日就会返京,他们已经坐不住了!”男子沉吟了一句,语气森冷。
苏苏身上冒着寒气,正想上前几步看个清楚,却忽然从旁边大石后蹿出个小身影。
“哈哈,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你没找到我吧!”蔺献得笑嘻嘻地蹦出来,一把抱住苏苏。
苏苏吓了一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神却直直地望向树林后面。
“笨女人,你在看什么?”献得见她神情异样,也踮着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苏苏双手紧握,浑身都在颤抖。
献得吓住了,急忙推推她:“喂,你怎么了?”
苏苏却没有回答他,她只怔怔地望着那一片空无人影的树林,难道只是幻觉吗?
马车飞快地在树林间奔跑,嗒嗒的马蹄响在耳畔。
献得玩儿了一天,已经累得不行,靠着她沉沉地睡着了,发出恬静安稳的呼吸声。
苏苏锁着眉头,心头的悸动停不下来。
净园很快就到了,苏苏让车夫找了丫鬟过来抱献得下车,小家伙睡得正甜,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小寒也站在门口,看见苏苏下车,便上前行礼道:“大小姐,所有行礼都收拾妥当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苏苏摇了摇头,有些疲倦:“不用,都装上车就行了。”
小寒应着,一边吩咐其他下人置办午膳。
苏苏顿了顿脚步:“我现在没胃口,等四少爷睡醒一块儿吃吧。”
小寒点头,苏苏又道:“给我准备一下,我要先沐浴。”
苏苏满怀心事,有些迷迷糊糊,刚走到拱门前,差点和前面的人撞在一起。
“大小姐小心!”那人忙道一句,侧身让开将她一把扶住。
苏苏心口子一跳,抬眼看见司徒妖娆的眉目带着笑意,连忙站好了,离开他身边。
“大小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司徒关切道,“我去找大夫来瞧瞧!”
“不用!”苏苏忙制止,“我玩儿得有些累了,想要休息。明日回府的事儿劳烦司徒管家多费心!”
司徒一笑:“这是本是司徒的职责,多谢大小姐提醒!”
“司徒管家今日可曾出去过?”
“不曾!”
苏苏看了他几眼,只见他一脸淡漠笑意,毫无破绽。
“行了,你下去吧。等四少爷醒了再来叫我。”苏苏轻声吩咐一句,便缓缓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身后,司徒带笑的眼眸倏然变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