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厕姑回过神来时,已是长泪横流,春宫老竟难得的会有温情的一面。用袖口拭起厕姑眼角的泪。
看到琼儿与木烺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厕姑忙稳定了一下情绪解释道:“芽仙确为我们的孙儿。可惜早早夭折……”说着,厕姑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春宫老接着说道:“那冬宫老是我们的亲家,他是芽仙的姥爷,我们都只有一个孩子。但两个孩子在芽仙不到满月时就因冤案被官匪乱棍打死了,留下可怜的芽仙由我们三个老人家轮流照顾。我们本想着多活几年把芽仙照看长大,可是芽仙在三岁时,不慎掉到酒缸里……”春宫老多皱的嘴角抽起来。“……他小小年纪便……”
木烺立刻明白了芽仙爱偷酒喝的原因。对于这段往事,他也感到心下一酸。
“我在芽仙走后不久,也病重离开了。留下两个孤寡老头,互相埋怨,水火不容的过了最后几年。”厕姑拍着春宫老的背安慰他。
“姑娘,其实我不是不懂这人间的辛酸,我的孩子就是因为跟官府争一块地才会被冤枉治罪的……”春宫老越说越难过,两行清泪随着他眼角的沟壑流淌下来,淌不尽辛酸与曲折。
“我替他给姑娘赔罪了。”厕姑说着就要施礼。
琼儿一直强忍着泪,厕姑的话刚一出口,琼儿的眼角的泪便再也承担不住沉甸甸的重量,流淌下来。她很后悔自己不该对春宫老出言不逊,生活无忧的她没有资格指责一个受尽人间冷暖的老人。
琼儿与木烺上前扶住了厕姑,厕姑嘴角洇着温暖的笑,对琼儿道:“莫要哭姑娘,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了。只是芽仙记不起为人时的任何片段,还时常下到人间偷酒喝。这老家伙跟冬宫老在人间的积怨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不过他们也只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彼此慰藉而已。话说在天庭公务繁忙,我都好久不见我的孙子了,我现在就去找冬宫老讨回我的孙子来。”
厕姑说着就拿过春宫老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地面。登时就有一阵迷雾升腾起来。蛇形的雾团将两人缠绕其中,春宫老与厕姑的身形便慢慢消散在静谧的空气之中。
“姑娘,后会有期。”
马蹄街巷,冬宫老坐在巷口的石头上,看着小小的芽仙攀在洁白如玉的琼花上嬉戏。锦簇的花团犹如女子玉踝上的银铃,微风过时,便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
厕姑走到冬宫老旁边,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老家伙,我们又好久都没见过了。”
“是啊,好久了。”敛声静气的冬宫老似乎害怕惊扰了与蝴蝶嬉戏的芽仙。
但是芽仙在抬头时,还是看到了正冲他微笑的厕姑,于是连忙从琼花上跳下来,扭动着胖乎乎的屁股跑到厕姑脚边,欢笑着抱住她的脚踝。
厕姑的心也跟着湿了,她小心翼翼的将芽仙放置在手掌上,拿出了为他准备好的糖块。芽仙的脸上立即洋溢开欢喜的笑容。
春宫老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冬宫老身边,一脸慈爱的看着芽仙吃糖。“你个老家伙,要看孙儿直接跟我说,何必来抢。”
冬宫老也不言语,一如既往的笑着。
吃完糖的芽仙忽然从厕姑的手掌上跳了下来。他拍了三下手,立刻就有一个小包袱出现在他玲珑的小手上。芽仙从包袱里面掏出了一颗颗饱满的种子,只是一挥手,马蹄街巷便绿草如茵,枯树的枝杈上也探出浓浓绿意,点缀在层叠交纵的枝蔓上。
芽仙撒着种子跑远了,唯有他的笑容犹在耳边。
“春天到了啊……”
顺行楼里的老五已经醒了过来,面对着五个散财童子心中还是十分的胆怯。散财童子围到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最后领头的走出来对老五道:“念在你款待我们的密煎非常可口的份上,从今以后我们会保佑你生意兴隆的。”
听到散财童子如此说,老五险些膝下一软跪在地上。“谢谢诸位神仙,谢谢诸位神仙……”
琼儿与木烺相视而笑:“这次我们可以拿走黑石的碎片了。”
于是,在散财童子们离开之后,琼儿向老五说明了此行的目的。老五非常爽快的说道:“不就是一块石头吗,你们拿去便是。”
琼儿很高兴的随木烺去了地窖,看到在黑暗中熠熠闪烁的碎片,将摇落的灰尘映射的犹如饰穂。
木烺伸出手去拿碎片,琼儿急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又是一次跌宕的坠落之旅。早就适应的琼儿也从容了许多。她展开双手,宽大的缛裙立即兜展起在他们耳边。猎猎作响的长风,琼儿在此刻就变成了一只驭风的鸟。
木烺看着她童心未泯的样子,笑得很是开怀。不过他突然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你不觉得此次寻石之旅有些奇怪吗?”
“如何奇怪?”琼儿不解的反问。
“这一次杨禄竟然没有跟来。”
“他中了毒,身体有些不适吧应该。”
“中毒,如何中的毒。”木烺故意假装不知情的反问。
琼儿的双颊泛起一阵潮红道:“也没什么,只是……他喝了我倒予他的水而已。”琼儿故意说了谎。因为如果说出事实会让她非常的难堪。
木烺心中就像栽了株杨梅,果实已经沉甸甸的缀满了枝头。不过他仍狡黠的说道:“我看并非如此吧?”
“什么并非如此?”琼儿故意不去看木烺的眼睛。
下坠的木烺忽然凑近了琼儿,在琼儿猝不及防的时候用嘴唇轻轻的触碰到了她温香的面颊。“我看他是因为这样做才会中的毒吧?”
琼儿错愕的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她心中忽然被一缕缕胡须般细密的阳光拂照着。只是侧身的瞬间,便仿佛开出了一片浓妍的花田。
琼儿在木烺的臂膀中落了地,褪不尽的清香还在她心中潺潺流淌着,溢满了每一个微小的孔隙。
“你们回来了?”
琼儿的心神还在荡漾时,忽然听到了杨禄冰冷的声音,她的梦境便碎了一地,片片支离。
“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琼儿关切的问道。
杨禄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脸色在阳光下显得还有些苍白。“你们去寻石了?”
木烺站起身,从袖口中掏出碎片抛给了杨禄,“好生保管它,我先回去休息了。”
木烺走远了,琼儿在杨禄的注视下感觉浑身的不自在。杨禄走过去扶起琼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这次为什么你没有等我一起去?”杨禄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责备。
琼儿如同做错了事一样垂下头。“因为你的身体还未转好,所以……”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了。若不是在这里碰到‘那个人‘,我早就追过去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妃珺,曾经的相熟之人。她流落到山庄,兰蔷好心收留了她。”
“妃珺?”琼儿喃喃的念道,这个名字一听便知识个女人。“听起来好耳熟。”
“妃珺一笑泯恩仇,你肯定是听过的。”本想责备琼儿的杨禄也不好发作了,只得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一如既往的露出了温存的笑容。“她曾经可是临安城内最著名的女妓,深得圣上的赏识。”
琼儿与杨禄走出了竹林,却在石亭边看到了木烺僵住的背影。
“你不是要回去休息吗?”
琼儿好奇的走上前,却惊讶的在木烺怀中看到了一个身形极为窈窕的女子。此女子一身灼目的艳红,丁玲环佩在她身上层层点缀,不时会发出清脆的落玉之声。在红色的面纱后面,琼儿看到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心中噔的一紧。
飞凝辉不比春,却比春来竟酌浓。
琼儿面前的女子象极了茵绿丛中款款摆动的牡丹,那众芳羡煞的殷红犹如红墨,须臾间便盛上了枝头。
刚晃过神来的木烺连忙推开了怀中的红衣女子。“妃珺,你怎么会在这?”
红纱遮面的女子嘤嘤道:“能够在这里遇见你简直是太好了。世事变迁,我、我……”女子呜咽起来,琼儿慌忙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予她。
可是木烺却紧张的慌忙抓住了琼儿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做。
琼儿心中不明白一个寻常女子为何会让木烺如此警觉。于是乖乖的收回了手。
“妃珺,你也认识这个神仙小人的吗?”杨禄看到妃珺与木烺如此熟稔,她莫不是与天庭有些瓜葛。
叫做妃珺的女子用袖口擦掉了眼泪,依旧嘤嘤的道:“我前世其实是个神仙。因为贪图人间的一切享乐,才会以体恤百姓为名转世到人间,期限是四十年。但才刚刚过去一半的时间,我便遭人暗算,流落至此了。”
杨禄没想到自己与神仙之流竟如此的有渊源,看似一个寻常女子却会是天庭之上的女仙。“那你是掌管何物的神仙?”
“香仙。”木烺替妃珺做出了回答。
“但你又会是如何遭人暗算的,你既是神仙,就应该先知先觉的啊?”
“我转世为人后,虽然还保有一部分的仙力。但身体毕竟是脆弱的肉身。”妃珺忽然掀开遮挡面部的红纱。在红纱后面,竟是一块紫红色的疤痕,赫然的贴附在她莹白如玉的皮肤上。“由于我的相貌受损,便再无做女妓的资格了。”
妃珺说着,便靠近木烺,再次扎进他的胸口,用微弱的气息娇泣起来。
琼儿仿佛听到了急流直下的落涧之音,心中的一团火早已燎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