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的战马在偏离大道几公里的地方被找到,马鞍辔头齐整,唯独不见了马上人。
搜寻的士兵还特意在附近找了好久,实在找不到人这才向营地汇报。
战马的路线很散漫,蹄子间的间距也很短,明显是散步来着。
洛冰玉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眼前的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往不可知的方向一步步发展。
他在原地踱着小步,思考着一切可能。温雅放弃了代替脚力的战马,表示他不可能逃往其他国家,边境邻近这几个国家,不往柔然和吐谷浑,难道真得是回魏国?
如果他是温雅……
如果他是温雅,当务之急,他会怎么做?放弃马匹,放弃逃跑,只剩下潜伏。
潜伏?洛冰玉脚步一顿,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若他是温雅,面对精兵强将,四面围堵,觑破了敌人守株待兔的计谋,他要做的,必是反其道而行,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待风声过后,再做打算。
四面都是荒丘,他能藏在哪里?
洛冰玉的目光如电般射向营地背靠的大山。
除了那里!
如果真是那里,温雅,我不得不说,你兵行险招,这一招下得妙极!
只可惜,你遇到的对手是我,洛冰玉!
夜色中的的山丘,就象潜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那里。
繁星了无影踪。
舒洁予坐在狭窄的山洞中,看着火光发呆。
和温雅深一脚浅一脚爬到山头,昏头昏脑地跟他进了被荒草掩埋的山洞。洞口狭小,进来之后有一道狭长的通道,舒洁予的脚被碎石子硌得生疼。
温雅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沉默不语,攥着她的手攥得死紧。
走了几分钟,里面的洞穴豁然开朗,虽然不是特别宽敞,胜在干净。地上铺了干净的稻草,耳朵旁边还听到流水的声音。
舒洁予很是惊讶,这一切都象是温雅安排好的后路。莫非,他一早就计划好了今晚的事?
她心里满是受欺骗的愤懑。
温雅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四周的环境。山洞真得很窄,只容两人并排通过,若是站起,头就会碰到石壁。身后的石壁凹凸粗砺,手指摸上去湿湿的,竟有一股水流顺着石壁缓缓流淌下来,在脚边汇集成小小的一方水池,耳边听到的滴答声就是水从石壁上流下来的声音。
舒洁予乖乖坐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洞里的一切。
温雅解开斗篷,卸下腰间缠着的布袋,把水囊往她那边一抛。
舒洁予接住,拧开袋口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她还要趁机逃跑哩,需要保存体力。
温雅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淡淡说了一句:“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了那条心。”
舒洁予瞪他,心头火起,开口讽刺道:“军师真是神机妙算,打不过就逃,逃不过就学老鼠躲起来。”
温雅不理会她,继续宽衣解带:“不是到了最后一步,我也不想藏在这里。”
舒洁予高高挑起眉毛:“怎么,神机妙算的军师也会算有遗漏?”
温雅睨她一眼:“别想激怒我,没有用的。”
舒洁予气结。
温雅脱了外袍,只着单衣缓步走到水池边,俯身清洗手脸。虽然落到这种狼狈的地步,他美丽的面容仍然平静,姿势仍然优雅,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好似赋予了某种魔力,看得舒洁予转不开目光。
温雅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露出清淡而魔魅的笑容:“怎么了?”
舒洁予慌忙转开目光,暗骂自己花痴。
“这一晚上下来,你也该累了,清洗一下休息吧!”温雅说完,离开了水池。
舒洁予在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回,最终认命,乖乖洗了脸跟手。身体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肩膀被流矢擦到的地方隐隐生疼。她咬咬牙忍下去了。
“怎么了?”温雅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嗡声嗡气地道。
“我看看。”
“不用!”
“是不是哪里伤到了?我这里有伤药。”
“我说过了不用!”
“木兰,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把我当孩子!”
“那象个大人一样,就给我看一下。”
“你你,这是什么口气?”
“乖!”
“……”
最终在半劝哄半强迫下,舒洁予象以往每次受伤一样,解开扣子,卸下一半的衣领,方便他在肩膀上药。
细细软软的手指触摸在肩膀上,肌肤都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经历过这么多事,舒洁予再没有了以前的放松和随意,温雅的手指所过之处,就象火钳一样,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木兰。”温雅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却不失婉转,“木兰,我可曾有一次伤害过你?”
舒洁予不语,扪心自问,温雅虽然对魏军毒辣,对她却是一直关爱有加。就连今晚的暗箭,要不是温雅拉她一把,她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
“我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你,仅仅因为善意的谎言,你就这样仇视我?”
“善意的谎言?”舒洁予冷笑,“你还把我当孩子吗?”
温雅默了默,叹口气道:“有些事瞒着你,是为你好,知道了,反而危险。”
舒洁予不说话了,心里认同他的说法,但是想到他这样地骗她,心里又很不舒服。
“你真得是柔然的细作?”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温雅的手指顿了顿,答非所问:“好了,拉上衣领吧,小心不要碰到。”
舒洁予白他一眼,心里存着气,拉衣领的动作未免有些粗鲁。
温雅就象她的长辈,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舒洁予最看不得这样的目光,就象她是很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悻悻地往干稻草上一躺,“睡了!”眼睛闭上就假寐。谁料想身体疲乏精神劳累,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居然就真得堕入深沉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夜风穿过洞口的空隙呼呼吹进,舒洁予蜷缩着身体,感觉有点冷。睁了睁眼,洞内一片漆黑,小小一团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空气中飘荡着灰烬的味道,还有水的潮湿味。
坐起身体,身上一件柔软物什滑落,伸手摸了摸,是温雅身上的黑色斗篷。舒洁予微怔,听到耳边轻微的呼吸声,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几步远的地上,躺卧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
她站起,斗篷落在地上,走到温雅身边,半蹲下注视着他的睡容。年轻白净的一张脸,眉毛有些浅淡显得很秀气,垂落的眼睫很长很翘,她想象得出来他的一蹙一笑,漆黑瞳仁中的嬉笑嗔怒,犹如刀刻一般刻在她的心上,再也无法湮灭。
寒夜里,他似乎有点冷,微微缩着肩膀,秀气的眉紧蹙着。舒洁予的手指抬起,将落未落地悬在他脸颊上面,最终还是收回,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盯了他两眼,毅然站起,跨过他横卧的身体,轻手轻脚地摸着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