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知道恽力不会来,他果真也没有来。那边是他的承诺,这边是他的心动,心动仅仅是一时,动不了承诺的根基。
这个春天,很荡漾。我陷在自己的感情故事里,竟然没有好好地去欣赏它,享用它。待我安静下来,终于有时间静静梳理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方子君又去了深圳,他常常称之为“回深圳”,我总是要纠正他,不是“回”,是“去”。纠正得多了,心里总有些不快。在没有我的时候,无所谓哪里有牵挂,可现在不是多了一个我吗?方子君总是很诚恳地接受,然后在下一次又犯同样的错误,我就安慰自己,这需要时间。当他真的回来的时候又不一样了,他会带很漂亮的小玩意儿给我;他会带我去穿越城市里的大街小巷,让我这个本地人心生惭愧。我们找到一个很小的放映厅,放各种各样最新的原版片,比如《芳芳》,比如《那个杀手不太冷》,每次他回来,我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会在那里消磨。
我们的恋情已昭告天下,方姨李姐她们,甚至偷偷去方子君的部门别过苗头,然后纷纷表示相当满意,并认为,恽力对这个失败应该心服口服,任我怎么解释,她们也不相信我和恽力是两条离得不远的曲线,只是曾经在某一个点无限接近而已,但过了这个点,终于不可遏制地奔向越来越远的方向。
孩子的恋爱,一般总是瞒着父母的。我也不例外。我和方子君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呆在深圳的时候,我守在江南,有的是时间当一个妈妈跟前的乖乖女。不告诉他们,一是自己觉得尚不成熟,二是方子君也没有告诉他的父母,我总觉得,在这一点上似乎应该男方主动。好在我年龄尚小,纵有这个念头,也往往只是一闪而过。
我不急于订自己的终身。
另一个有恋爱苗头的是丁三儿,丁燕对他的追随开始逐渐公开化。卫东的做饭任务,现在已经落到了丁燕的身上。丁三儿享受着她所有的殷勤,吃她做的饭,穿她洗的衣服,但有丁燕在场的饭局,他却会公然宣称,他心无所属,坦然等待爱情的降临。我们都看出了丁燕的失落,她单薄的身子更单薄了,好像是给丁三儿洗衣服洗多了,都直不起腰了。可她直不起腰的身体里仿佛有特殊的能量,纵然丁三儿无数次说过在寻觅爱情之类的话,她第二天还是面不改色地将丁三儿的衣服一古脑儿收拾进盘,拿到公共洗衣间搓去了。
恽力又变成了最沉默的一个,他要么出差,要么上班、下班,办公室、宿舍,两点一线。周末则回家。但变化总是有的,因为在外资企业工作,他的穿戴明显比以前讲究了,旁人也许看不出来,我看得出。就算是件最普通的白衬衫,他也不会如卫东他们那样随便那个小店里买一件,他穿的一定是商场货。眼镜也换了,有时候看着他,我终于相信他的确是有点帅气的,尽管敌不过方子君,但此刻的恽力站在人前,也算是一表人材。偶尔,我也会惊讶于他的镇定,大家已经相处得和亲人一般,他依然可以将那个未婚妻藏得好好的,于是,他藏着一个秘密,我也藏着一个秘密。两个秘密其实是一个内容。
我和恽力,谁也没有提起过卫东来找我的事,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也许这种不点破对双方都是件好事,让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相敬如宾,是的,没有用错,就是相敬如宾。
这一天,当卫东也带来一个圆脸微胖的女孩子的时候,我和恽力都成了落单的那一位。
“这是我女朋友赵小莉。”卫东笑着给大家介绍,真是难得看到他温柔的一面。随后他又开始介绍我们:“这个能把墙壁都照亮的大美女呢,叫赵一诺,跟你提过的吧……”我对这个介绍颇为满意,向赵小莉挥了挥手。
“……宋云涛、程娟,两口子,八年抗战,从早恋到……以后早婚,虽然目前还没婚,早晚得婚。”程娟笑了,指指宋云涛:“他还没求婚。”
“哇,暗示,赤裸裸的暗示啊!”我们纷纷起哄。宋云涛眼睛一瞪:“干嘛,我们程娟刚毕业,还没去单位报到,让她喘口气不行啊!”
赵小莉问:“分到哪里了?”程娟说:“区财政局。”“哇!”我们又是一阵起哄。其实以宋云涛父母的实力,这个结果不意外。
继续介绍:“丁三儿,赵一诺的大哥,不是亲的。”“也不是表的!”我又插嘴。“要你解释!”丁三儿吼。
“丁燕……”介绍到丁燕的时候,卫东想了半秒钟,不显山不露水地接下去,“也是住一幢楼上的,常给我们这几个光棍做饭。”
丁燕细声细气地说:“你好。”赵小莉同样回礼。
卫东指向恽力:“这个就是和我关系最铁最铁的室友皆哥们儿,恽力!”
赵小莉嫣然一笑:“常听卫东提起你呢,恽力,今天终于见到了。”
恽力也道:“我也一样,常听卫东提,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很高兴。”
大家都很高兴,当曾经的光棍,身边开始渐渐出现合适的女子的时候,并不一定意味着圈子的分崩离析,反而让这个圈子变大了,容纳了更多可爱的人。
但是方子君他们肯定是容不下了,尽管他们不说,我也明白。每当方子君在深圳的时候,他们和我如同刚进厂时一般,相互关照,彼此关怀。但是方子君一回来就不一样了,除了宋云涛坐在我身后,躲避不开之外,其他人都消失了,也不叫我吃饭,也不叫我唱歌。我想,与其说是想把可贵的时间留给我们单独相处,不如说是不想让方子君成为圈子里的一员。
在他们心里,方子君始终是闯入者,并掠走了他们的赵一诺。
我无从解释,便也不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