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萧四在门口,倚着石狮子,见我过去,打趣道:“被赶回来了?”
我苦笑,萧四是知道柳琴娘送点心的事情的,这话也不过是个玩笑,便道:“被你猜对了,饭好没?”
“还以为你会在她那里留饭呢。”萧四笑道,帮我牵过马,“饭做好了,徐大卫正等着你开饭呢。”
进去后院,才发现自己屋里还亮着灯,便问徐大卫道:“高先生还没走?”
“屁个先生,那酸秀才怕是要留下来蹭饭了。”徐大卫嗤之以鼻。
“那还不请人家过来吃饭?”我愠怒道,徐大卫这才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高大川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了,“大人盛情难却,不才确实唐突了,就在这和大人共同用膳吧。”
“蹭饭还那么唧唧歪歪。”徐大卫不满的嘟囔。
“高先生客气,坐吧。”我没什么心情,淡淡道,“不知状子看得如何?”
“大人,在下有信心可在半月之内处理完这些状子。”高大川在饭桌边坐下,自信满满的说道。
“哦?高先生何以如此自信?”
“胡吹大气。”徐大卫在一边瞎哼哼。
“在下有此自信……”高大川瞪了徐大卫一眼,“是因为有一半状子乃是小人所写,这些案件小人都仔细研究过,多是民事纠纷,而剩下的一半是疯道士所写,这案件中又有一半是鼓鼓夜魔所为,且多有重复投案,故而小人有信心半月处理完这些状子。”
“等等,你说什么?鼓鼓夜魔?”我诧异,现在没听到一个新名词就觉得心惊肉跳,“鼓鼓夜魔是什么东西?”
忽然饭桌上就安静了下来,徐大卫倒吸一口冷气,高秀才面色肃穆不语,萧四刚好端菜过来手一抖差点把菜翻在地上。
“你们这是……”我忽然意识到比起乌蛮比起民生,这鼓夜魔恐怖得多了。
饭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和饭菜滋滋的热气腾腾的声音,以及一屋子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大惑不解,这鼓夜魔到底有多恐怖让一向镇定的萧四都吓成这样,“这鼓夜魔究竟是什么东西?”
“准确的说,他是个人。”萧四深吸一口气,把菜放好道。
“那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魔鬼。”徐大卫插嘴道:“你忘了去年冬天里城东老赵家,那叫一个惨呦。”
萧四叹了一口气,道:“那确实是个魔鬼。”
我不禁开始心中打鼓,想到这边疆偏远之地,真是处处凶险万分,什么乌蛮异族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少数民族而已,这鼓夜魔听起来倒真是不寻常。
“鼓夜魔由来已久,说起来最初出现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十年以前吧。”高秀才终于缓缓道:“起初是从附近的安县开始的,那段时间总有人失踪,后来被发现时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死状极其凄惨,浑身上下似乎被猛兽所伤,而那些人失踪的当天夜里,总是会传来神秘的鼓声。”
“鼓声?”
“是的,当初的时候,几乎天天有人被杀,后来渐渐的少了,但是依然会时有发生,而且案发地点开始转移,从三年前开始,案件开始出现在梅县,因为没有县衙自然也就没人受理此案,虽然把状子写到了老土司那里,但是……也是毫无办法啊。”
高秀才结束了讲述,我却在心里打了个寒战,这分明就是个变态杀人狂嘛。
“因为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鼓声,所以人称鼓夜魔。”萧四接着道。
“蜀中派了无数的捕快前往捉拿,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而武林中也有侠士前往寻找鼓夜魔,但都是有去无回啊。”徐大卫唏嘘着。
“咳咳。”我咳嗽了声打破下饭桌上的沉寂,道:“咱……吃饭吧。”
“吃饭吃饭。”三人赶紧附和,把话题岔开,鼓夜魔其实和乌蛮一般,不是我不想解决,而是现在压根儿没法解决。
“高先生可曾婚娶?”我有意岔开话题道。
“这……”高秀才神色一黯,道:“亡妻故去多年了。”
“哦,对不起。”我脸上一热,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
“哈,你说咱这四个人都是光棍呐。”徐大卫忽地笑道。
“光棍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打趣道,却忽地听得外面有人敲窗户,继而一个清脆的女生便传了进来:“袁大人,我家小姐嘱咐我悄悄的把东西给你送来,点心我放你桌上了。”
却是红玉的声音,我面上一热,怕不是红成猪肝色了,旁边三人早已笑翻了,徐大卫笑得喘不过气来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哈哈哈,我看你是不饿,却还有人惦记着。”
萧四笑而不语,高秀才笑完了却正色道:“不知这记挂大人的是哪家的姑娘,大人若是有意,在下愿意不要这张老脸给大人保这个媒,只是须得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烟花柳色之类的,大人还请注意风评。”
我心下尴尬,颔首道:“有劳先生,此事不急,且待日后再说。”
“哎,大人,那点心其实着实好吃,真不知是哪家姑娘做出来的?”徐大卫忽然插嘴道:“若是能让她把这做点心的技术推广出来,怕不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眼睛一亮,赞许道:“怕只怕她不愿出面。”
“这倒无妨,只要她将做点心的技艺相传便可。”高秀才也赞成道:“不知哪家姑娘。”
我望着高秀才那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老脸,沉吟了下,心知早晚瞒不过去,晚说不如早说,便道:“柳姑娘。”
“哪个柳姑娘?”高秀才疑惑道,徐大卫却已经跳了起来,“哪个柳姑娘!还有哪个柳姑娘,不就是柳琴娘嘛!大人啊大人,真是……哎……真看不出来啊。”
我被他说得颇为无语,瞪了他一眼道:“干什么!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哎,大人真是魅力四射啊,你这才到梅县几天啊,这点心就天天的送,莫非大人以前就和她想好?我说那天你老打听什么……”徐徐大卫说起来便没玩没了,我头痛不已,高秀才又发话道:“这个事情……还请大人三思,那柳琴娘那是烟花女子,大人不要辱没了自己的名节。”
“这话……如何说起呢。”听她这么说我忽然不高兴了,烟花女子烟花女子,听着这个词我就来气,当下道:“你们都道她出身青楼,证据何在?况且,她在梅县几年,可曾有荒淫之举?”
“这……这……”高秀才哑口无言,却依然嘴硬道:“只是大人要注意风评,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高先生好意,我心中清楚。”我见他不再辩驳,也放松口气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我独自一人回去卧室,书桌上果然又多了一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糕点样式和昨天的不同,只一样团饼相似,雪白的惹人爱怜,我情知底下有字,便拿起来瞧,却见上面还是四个字:从长计议。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我今天去看她的事情还是梅县发展的事情,又或者两样皆有,但是这个女子的聪慧和对我的关心已经展露无遗,我不禁开始疑惑,这些都是为什么?一见钟情?我自问已经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了,她若真是烟花之地出来的,怕是比我看得还透,这究竟是为何?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我随手拈起点心吃着,开始翻看高秀才整理的卷宗,他把他自己写的状子放在一边,我翻了翻,字迹端正俊秀,案件多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偶然有鼓夜魔的字样出现,而另一半字迹龙飞凤舞,飘逸洒脱,估计是出自疯道士之手,这些状子里多是银两纠纷,什么欠钱不还,儿女争产什么的,我不禁头大,先把这些都丢到一边,把关于鼓夜魔的都检出来,开始翻看。
这三年来鼓夜魔在梅县共犯了十四桩案子,每件都是虐杀惨案,我仔细读完之后开始归纳总结,首先这些人家之间并无多少关联,其次地点相对集中,都在城东附近,或者在城郊,而这些地点的一个共同性就是——离乌头山很近。
乌头山便是乌蛮所在的山,我不禁开始犯疑,在心里将乌蛮和鼓夜魔画了一个连接符号。
看到这里,夜已深了,我放下卷宗,躺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