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片淡蓝,纯净中隐隐透出鱼肚白,再不过多久太阳就会升起,空气带着清晨的凉爽,像含着一片薄荷糖。
两人逃难一般奔了一夜,人困马乏。林伊随着马身的起伏节奏不住上下点头,显然疲乏到极点。
沈雍一手护住她,一手催马快行,记忆里前面有个小镇可做暂时休整。
林伊迷迷糊糊地按着沈雍的指挥,下马,进店,扶墙上楼,摸到床铺,躺下,明明没碰到被子,照样抖了抖盖在身上,歪头睡过去。
沈雍忍住笑,把被子拽上来,重新盖好,出去不忘关好门窗。
等睡足了睁眼,外面天色都暗淡了,林伊盘算着上路怎么也得明天了,便赖在床上不肯起。
刚巧,有人敲门。
外面店小二笑得灿烂,“姑娘,送热水。”她把路让开,店小二提着水壶进来,“姑娘,下面饭菜备好了,等您洗漱完,是在房里吃还是下楼?”
“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您说那位骑马的爷啊,他吃完饭出门了,说您要是问起,就说他去准备东西了。”
还是低调些在房里吃吧,免得抛头露面再惹来麻烦。“哦,谢谢,麻烦你把饭送房里来。”
这店里的食物还不错,林伊接过小儿送上的热茶,看他收拾餐具,“沈,呃,我的同伴出去多久了?”
小二停下手里的抹布,思考了一下,“怕是有两个时辰了。”
林伊蹙眉,以他的能力不会拖拉这么久的啊,莫非,“小哥,我打听一下,咱们这儿今天没人打架吧?”她问得很犹疑。怕又有追兵跟着过来,这一路的坎坷,她实在是有点惊弓之鸟了。能安安生生地走完剩下的路程绝对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没啊,要不等我想想……”客人问得正式,他自然也当了真,思索着是否有遗漏。
房间里一阵沉默,林伊突然绽放出笑容:“谢谢小哥,不用想了。”她担心的对象已经回来了。“回来啦。”
小二退得麻利,沈雍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还算成功。”
“什么?”
沈雍道:“我打听到了一条新路线。”
林伊讶然,“你做这个去了?”新路线?是到神医家的吗?
“安全起见,我还买了两件衣服。”沈雍一指凳子上的包袱,“试试。”
林伊解开活结,打开一看,一身粗蓝布的书童服饰,“你的意思是?”
沈雍点点头,“换装。”
好嘞。为了安全这算什么,林伊往身上套衣服,“你说用不用再扮个丑?我可以点个大麻子什么的。”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脸面是个招祸的旗帜。
“不用。”沈雍放下杯子,小心咽下茶水,“就是做个样子,不需要牺牲这么大。”往她白净的脸上点麻子?沈雍觉得这不是牺牲快赶上犯罪了。
“咳,这哪叫事啊。”林伊扯扯袖子,“搞定。”
“准备好吃苦了?”
“时刻准备着!”
……
她能收回这话不?
人迹罕至,荒无人烟,一望无际,以上词语请自行想象,哦,还要配合大太阳。把这些混合到一块,就是他们现在走着的新路线!
接连几天赶路,林伊叫苦不迭。不是她不够坚强,实在是——
林伊张嘴巴,死命往里塞馒头,不是她不饿,是她要吃吐了,一天三馒头,早上一个,一个中午,晚上还是馒头,就算她拍扁了捏碎了撕开了,也还是馒头就肉干、咸菜。
正难以下咽的噎着,沈雍递过水囊,“喝吧。”
她摇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我,我不渴。”右手遮挡灼眼阳光,她对沈雍露出和平常一样的微笑。
水囊又往前靠了靠,“前面有林子,你就喝吧。”
“真的?”林伊看他,舔舔嘴唇。得到肯定的回复,她拔掉水囊木塞,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抹抹嘴边的水渍,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剩不多了。”
沈雍接过水囊,没喝,往逐日身上一挂,“没事。”
林伊侧脸朝太阳撇嘴,“天天晒个没完,有你哭的时候。”
天燥热到不能忍受,白花花的阳光把地面晃到刺眼,一步迈下去,激起老高的土灰,扑满鞋面。没风没阴凉,两人一马,荒岭小道。
逐日老早就蔫了,沈雍他们也舍不得再骑,松了缰绳,让它跟在后面。
汗挂了一层,衣服贴身,黏黏的,糊的难受。懒懒地不想动,腿里不像灌铅像倒了好几瓶子老醋。空气是烫的,呼吸是热的,在自己身体里逛了一圈,留下热量,带走水分。不敢碰。低着头,她的魂儿都没了,歇了半晌,方才好过点,她抬头——沈雍撑着件外衣,在她头顶支起个凉棚。“你也歇会吧,别撑了。”
沈雍看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变成粉红色,似乎是晒伤,“没事,还好。”
一丝凉风从他脸边拂过,轻盈而短暂,“好像起风了。”
林伊也感到有风刮过,不敢置信地重复,“来风了?”
确实有风,送信的微风吹过后,风势渐渐加大,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沈雍皱眉,“怕是有暴雨。赶紧上路。”
抬头望天,林伊瞧着还是一派平静,“看不太出来啊。”
“这天热得不正常,万一淋雨非生病不可,小心一点吧。”沈雍拍拍逐日,“走了。”
跑出没多远,天忽然就变了,风卷着灰尘往半空送,把两人弄得是标准的“灰头土脸”,云借风势,黑压压的乌云自南边滚滚而来,转瞬就遮住了半片天空,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逐日刚缓过劲,还不太适应长途跋涉,半途放慢速度,似乎想再休息一会。
沈雍哪肯,这场雨要是浇下来还得了。用鞭子拍怕马屁股,“偷懒没饭吃。”
逐日哼哼,发狠似的狂奔。
林伊颠了一下,赶忙抱紧沈雍的腰。
狂风裹着冰凉的水汽,不歇气的吹,闷黑的天空骤然亮了,一道闪电撕开口子,红亮得吓人,闷雷响起,一颗雨点砸下来,溅起老高的灰面儿,仿佛是打完了招呼,沉甸甸的雨滴连成片串成线,噼里啪啦地跟着,眨眼下成瀑布的阵势。
林伊长吐气,“真吓人。”
沈雍在她背后也跟着看了会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就歇在这儿吧,”
“好啊。”荒野露宿都尝试过,住山洞压根不是问题,林伊缩回玩水的左手,回身看他,“就一个要求。”
沈雍送了缰绳让逐日自己活动,山洞不大,他观察了一下很满意,听林伊开条件,便问道:“什么要求?”
“不要吃馒头。”林伊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