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驶到侯府的大门前,缓缓停下了。秦宛珂感觉到车身不再晃动,又听得外面驱车的太监尖着嗓子勒马的喊声,随即有随侍的太监殷勤地在马车外禀报:“启禀殿下,威信侯府已经到了。”
宛珂心里一喜,差点把“终于到了”一句脱口而出。她忽而警觉地瞥眼望向太子,只觉他的脸色凝重阴沉,她也马上把脸上的喜色敛了,沉默是金,只等着太子的大赦。太子果然不出所料的,幽幽地望了她老半天,仍旧一言不发。
宛珂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太子这双热眼看得要流下汗来,突然就猝不及防地被扯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耳边太子赵言华的声音也和他的眼光一样,温温热热的,柔声却又坚定地说着:“绣绣,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走的!等我!等我……”
她浑身打一个激灵,却不知如何应对,反驳无益,回答就更无从组织说辞,她只能一边推拒,试图摆脱他的钳制,又一边在心里默念: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经质,说哭就哭,说抱就抱,让人防不胜防!吓死人啊!可是她口中只能说:“太子,请别这样。”真够憋屈的!
等他终于抱够了,依依不舍地放开,宛珂才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还剩下来的半条命。车帘子一挑,光线从外面投射进车厢,却已经是苟延残喘的落日余晖了。
赵言华虽带着几分落寞,踏着太监摆好的漆金条凳,看起来依然是英姿飒爽地下了车。自然,不是因为马车的高度,下车对他来说有困难,只不过那是一种必要程序,或说是他一个太子应该摆的架势而已。
不过,在他心爱的女子面前,这种应有的架势,却没维持半分。他伸出自己高贵的手,摆在了马车帘子前,显然是准备代替太监来扶车里的佳人。
宛珂觉得有些尴尬,刚才在马车里,他干什么都没人看见,却也罢了,权当自己被一只贵族牧羊犬抱个一下两下。现在,居然就在侯府的大门前,让她明目张胆地把手搭在另一个男子的手上,似乎……呃,有些过于脱俗以至骇俗?
其实,宛珂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如此情景,似曾相识。只不过此时的手,却不是彼时的那个他,于是她根本,就没有去牵的冲动和理由。“殿下,绾绣自己下车就好。”宛珂提醒他,以免太子的尊手一直挡在车门处。
明显,赵言华铁了心充耳不闻,手就是那么倔强地伸在那儿。太监自作聪明,上前说一句:“还是让奴才来伺候秦小姐下……”只是他还没把个“车”字说出,就挨了赵言华一记眼刀,赶紧缩头退下,不再作声。
宛珂虽在车里,却把这细节看得仔细,只好大大方方地搭在赵言华的手臂上,踩着那张条凳,也下了车来。让她有些惊讶的是,门外已经有好些婆子丫鬟在等着自己,其中神色最为紧张的,就是锦翠。
宛珂下意识地松开搭在太子手臂上的手,正想喊出“锦翠”时,却被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握在了手心。她惊讶地回身转头,赵言华却居然旁若无人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脸带微笑地取下了一片鸟绒,和颜悦色地说:“看,把车里绒被的绒毛沾上了,都不知道。”
宛珂一惊,他居然敢在众人面前调戏自己!好不暧昧的动作和对白!她圆瞪着一双美目,盯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赵言华。回应她的,却是发自肺腑似的和煦微笑。
宛珂心里一狞,暗骂一句NND,被暗算了。他这个太子也不是吃素的。估计身后那帮婆婆妈妈只看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手牵着手,温情脉脉地诉说甜言蜜语。而且她们都只能看到赵言华如沐春风般的甜蜜微笑,却看不到自己眼中突然升腾的怒火。
赵言华抬眼看看那些婆子丫鬟,似乎已经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才放开秦宛珂,对着一众婆子丫鬟绽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尔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扬场而去,留下木讷地僵滞在那儿的秦宛珂。
“小……小姐。”一句低低的喊声,让宛珂回过神来,看到来人是锦翠,她稳了稳气息,主仆都是一阵沉默。后面的婆子丫鬟都看到了方才一幕,个个都似乎有千言万语而不敢说似的,憋得脸上通红通红的,把她们预定好的“恭迎少夫人回府”一句台词给忘得一干二净。
宛珂见状,也懒得解释什么,反正他们不看也看到了,多说无益,便对锦翠说:“我们进去吧。”锦翠神色似乎也不佳,只是默默地应了。
于是宛珂又坐上了婆子们抬来的轿子,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刚一下轿,春喜就急急忙忙地跑上来说:“哎呀,少夫人,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少爷……”她话说一半,瞟到的锦翠的阴暗神情,意识到自己把话说漏了,赶紧改口:“呵呵,我们少爷想你想得紧啊,呵呵,想得紧。”
宛珂不满地瞥她一眼,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这一问,简直就像她以前逼问被告人的辩词一般,语气硬梆梆地让人生畏。春喜的笑立即凝结在嘴上,结成了霜。
她被太子激怒的情绪,竟向春喜发了出来。宛珂意识自己的失态,赶紧补救,笑道:“丫头,逗你玩呢,当真了。”
春喜这才恢复笑容,嗔怪道:“少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把我给吓得!”
听到春喜十分顺嘴地把“你、我”说得流利畅通,就知道她被自己吓住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宛珂暗暗庆幸,还好,这是个心直口快的春喜。
锦翠此刻显然没有说笑打趣的心情,从始至终都默默不语。她的表现,自然没有逃脱宛珂的注意,她问:“锦翠,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锦翠却依旧一脸凝重,沉着嗓子道:“小姐,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和奴婢们开玩笑?刚才那个……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自己不应说这个,却又忍不住。
宛珂听她带有责备的口气,无奈地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在责问我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吗?”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而且更多的是在撒气。可是,她蒙受不白之冤又向谁去申诉呢,谁都没办法理解自己的无辜!
锦翠赶紧低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
宛珂十分无奈,只好挑明了对她,说:“锦翠,我们不要再提那个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
春喜在一旁却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宛珂对她一笑,“什么事也没有,好事也不会少你一份。”说着,便让人把宫里赏赐的点心果品分了数份,让她们分到各房姨娘那里,另特别准备了一份留给慧茹。
这样的人情世故,她其实练就得十分熟稔,只要她们不要得寸进尺地为难她,她秦宛珂,也会给足她们脸面和好处。
剩下的点心,就全部交给了锦翠和春喜,说道:“你们拿去和姐妹们分一分,可别忘了说是我赏的啊。”宛珂决定自己要在这侯府里收买一些人心,至少不要处处受敌,威吓和奖励是双管齐下的收拢人心之法,老爸的教导此刻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还真是感激莫贵妃的周到,没想到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她还是吩咐人给她准备了很多宫里的礼物,人还没到,礼物就先到了,那些丫鬟婆子,也是因为宫里来人通传,才齐刷刷地候在大门外等的。
春喜自然是满心欢喜了接过东西,就欢天喜地地分东西去了,全然忘了最初自己见到少夫人时要说的话。虽然她也算得是见多识广的大丫头了,可得了宫里的东西,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一向沉稳的锦翠却没有春喜的好心境,她依旧满脸愁容,忧心忡忡的。宛珂见她这样,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