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宅子里已不复白天的喧嚣,整个平西王府仿佛是一只沉睡的巨兽般蛰伏在天凉城中心。
景明瑶执笔站在书桌边儿上,上好的狼毫笔尖含着墨,书桌上铺着雪白的娟纸。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细小的火苗在灯台里跳跃,煌十八默默的站在她的身侧。四个小丫鬟正在书架边儿上整理书籍,这几天百无聊赖,她们就照着景明瑶的吩咐干起了将书本归类的活计。
景明瑶每落一次笔都要斟酌好久,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放下手中的细狼毫。
“我写了封信给侯爷,你帮我送去吧。”景明瑶吹干雪白的细娟纸,将它递给了煌十八。
“现在送过去?”
“嗯,虽然天色晚了,但是天凉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怕是也睡不着。”景明瑶打了个哈欠,召唤侍琴侍画放热水洗澡去了。
煌十八接过白绢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娟秀的蝇头小楷。
“治蝗之法?”煌十八诧异的看着白娟纸上的字迹,心里疑惑为什么景姑娘会懂得这些。
转头看了眼景明瑶,见她已经跟着四个侍女上了二楼,不禁啧啧嘴。随后小心的折好白绢纸,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出了门。
距离景明瑶送治蝗之法给定西侯已经过去三天了,蝗灾也已经持续了三天了,世子的课也就断了三天。
景明瑶整天无所事事的呆在屋子里,饭菜有厨房每天来送,但是这种足不出户的感觉却也跟囚禁差不了多少了。
第三天的时候蝗虫已经没有那种铺天盖地的架势了,明显比前几天见少了许多。侍琴侍画几个丫鬟顿时活跃了不少,有胆子大的侍书还不时的扒开挡板往窗外看去。
“在屋里呆得身子都要发霉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看这蝗虫明显见少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门去了。”
“真不知道田里变成什么摸样了。”
“我有些担心家里头……”
“又要闹灾荒了。”
几个小丫鬟的声音唧唧咋咋在耳边响起,景明瑶也只充耳不闻。昨天她无聊收拾屋子,刚刚在楼上翻出来一套围棋来,此刻正一个人自娱自乐着。
“姑娘,你自己跟自己博弈有什么意思。”侍画站到景明瑶身侧,探出了脑袋。
“那你来与我玩?”景明瑶抿了口茶,笑道。
“我不会玩这个,侍棋会。”
“她都不跟我玩。”景明瑶啪嗒一声又落下一子。
“姑娘棋风犀利,我实在是拍马不及……”侍棋也跟了过来,一脸惴惴:“昨儿晚上我跟姑娘杀过几盘了,不堪回首……”
“姑娘,侯爷差人过来了。”
门被打开了,煌十八站在门口,门外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白鹤?”景明瑶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将白鹤迎进屋来。
“侯爷让我来看看景姑娘最近怎么样了。”白鹤随手将手里提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脸上有一丝囧色:“这是侯爷让后厨特意准备的银耳莲子粥,差我给你送来。”
景明瑶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侍琴给白鹤上茶。
“不必上茶了,侯爷还有别的事让我去做。”白鹤摆了摆手,又抱拳向景明瑶施了一礼:“侯爷让我转告姑娘,他替天凉城的百姓谢谢姑娘了,姑娘的法子很有效果。”
“哪里是我的法子,是前人的智慧而已。”景明瑶让开了白鹤的礼,又问道:“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情势基本稳定了下来,蝗虫也明显少了。”
“损失大么?”
听景明瑶如此问,白鹤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蝗虫来的时候才刚刚开始秋收,地里的粮食只有少部分收割了上来,现下……”
“这么说来,怕是要到荒年了……”景明瑶皱了皱眉,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阴影投在脸上,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鹤挑了挑眉毛:“姑娘是个好人,白鹤佩服。”
“什么佩服,别说那些话了。”景明瑶淡淡的笑了下:“倒是这阵子让你们忙坏了。”
“我没有什么事,倒是侯爷真是累坏了。”白鹤洒笑一声:“说真的,在兵营的时候都没有这几天累。”
“性质不一样嘛。”景明瑶摇了摇头,见到白鹤的洒脱,也带动她心里轻松上不少。
“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白鹤冲着景明瑶点了点头:“晚饭的时候会有人来接姑娘,侯爷要跟姑娘一起用餐。”
“一起用餐?”
“对。”
“知道了……”景明瑶点了点头。白鹤见状笑了一下,转身出门了。
景明瑶送走了白鹤,一个人站在门口沉思了好半天,才命煌十八关上门。这才又回到了棋盘边,自己跟自己博弈了起来。
“姑娘在想什么呢?”侍琴抱着一篓子络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景明瑶身边儿上。
“没想什么。”景明瑶啪嗒又落下一字:“自己一个人下棋,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王爷倒是很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呢。”侍琴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跟景明瑶搭着话:“王妃也经常跟王爷下棋,世子就跟着学,世子学会了,又教给了侍棋。”
“侍棋的围棋是跟世子学的?”景明瑶微微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
“嗯,世子带人亲和,是这么些主子中对下人最好的一位了。”侍琴几句话的功夫,手里的络子就打好了一个。她放下打好的络子,又扯过一段线来,继续打了起来:“府里许多丫鬟都喜欢世子,但是世子却从来不用贴身丫鬟,所以导致他屋里的丫鬟不少,能近身的就没有……”
“呃……”景明瑶看着唠嗑唠的越来越没边的侍琴有些想笑:“你不是也看上世子了吧?”
“才没有!”侍琴横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世子才多大的岁数啊,我都是要双十的老姑娘了呢。”
“侍琴不老啊。”景明瑶冲着侍琴眨了眨眼睛:“金陵城里有好多二十岁的未嫁姑娘呢。”
“姑娘就别取笑我了。”侍琴低着头,脸颊微红,长长的手指却还在麻利的打着络子:“王妃已经答应将我许配良人了。”
“真的?”景明瑶吃了一惊:“是府里的人么?”
“这……”侍琴抬起涨得通红的脸,语气显得有些急躁:“还没定下来呢,姑娘可不要乱说,王妃也只是口头说了那么一下……”
“啊……”景明瑶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不会说出去的。”
这种事儿要是在没确定前漏了出去是会坏姑娘名誉的,景明瑶拍了拍侍琴的肩膀,示意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