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儿尚未转身,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闲杂人等速速退让,族长大人到。”
尊翼匆匆自乾儿身边走过,微微侧目:“全部守在外面,公主闺阁,不可擅入。”
乾儿立于原地,正在踌躇需不需要入内,却听得尊翼说了一声:“你是迦倻大人的朋友,跟我进来。”乾儿微愣,也跟随着入内,转念一想,这才想通透,这位族长大人原是担心自己尚未出阁女儿的名誉,让自己做个见证而已。
尊宇和妃菱默默对立,尊宇的神色显得苦楚万分,却也不至于再糊涂到做出上次那样的丑事。
“宇儿,退下。”尊翼见此,沉沉地吩咐。尊宇这才缓缓转身,退到尊翼身后。
尊翼看着自己一脸倔强的女儿,轻咳了一声:“妃菱,让开。”这一声称呼倒是分了个亲疏远近,自己的侄子尚显得亲昵些。乾儿冷眼旁观,觉得妃菱甚是不值。
“我说过了,里面只有从小将我照顾到大的老嬷嬷,她手无缚鸡之力,能去闯那机关重重的禁地吗?”妃菱抬起头来,与这个生了自己却从未付出过关心的爹爹对视。
“妃菱,你年纪尚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且让开,莫坏了大事。”尊翼将脸一沉,面对自己的女儿,实是演不出父慈子孝的戏码,还是公事公办吧。
“呵呵,你若是搜不出人和东西,这又该如何计较?”妃菱显然已心灰意冷。
“我刚才于门框上发现血迹,绝无错漏。”尊翼渐渐失去了耐心。
“呵呵,搜吧。若是搜不出,我与你也无情分可讲了。”妃菱向一旁闪去,让出道路。
乾儿见如此紧张的气氛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怎奈尊翼竟然回头唤自己:“随我一起入内。”乾儿心中暗恨这老头做得太绝。却又不得不跟着他进去,回头看了一眼妃菱,只见她面色冰冷,只得向她投去了安慰的眼神。
入得室内,一幕青帘低垂,幔帐后的绣榻前坐着一个人。尊翼毫不客气地掀开那幔帐,文姨背对着门口坐着,一动不动。
“转过身来。”尊翼冷声喝道,已上前立于文姨身后。
文姨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旧背对着他。尊翼不耐地伸出手去,却突然停顿,面上突然惊诧无比。文姨缓缓地转身,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充斥着彼此的曾经。
“阿文,居然是你。”尊翼颤颤地伸出手去,在触及文姨脸上那道显眼的疤痕时突然停住:“这疤痕,还没有好吗?”说出的声音陡然变了个声调,痛楚难当。
“呵呵,我刻意如此,只是为了让我永远记住你带给我的痛。”文姨“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随即轻轻痛哼了一声。尊翼这才注意到她的袖口处已被血色晕染,不由失声叫道:“你,你真的去了禁地?”
“对,我去了禁地,去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因为我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可身为娘亲却什么都没能给她。她身为真正的公主,理应有着丰厚的嫁妆,成为最美的新娘,更何况她将要嫁的是昆仑族的王,她以后就是昆仑族最尊贵的女子。再也不会有人敢嘲笑她的出身,她的高贵远远凌驾于你之上。”文姨凄然一笑,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色泽泛黑,显然已身中剧毒。
“你,你为何不吃解药?”尊翼俯下身来,一把搂住文姨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就那么恨我?就连我给你的解药也不肯吃?你难道不记得当年我们在禁地中那美好的日子?”
“记得,我当然记得。”文姨的一句话使得尊翼喜上眉梢,却因下一句坠入谷底:“那些日子给我带来的终身耻辱,我怎么能不记得?因我与你一晌贪欢而导致我被千夫所指,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罪人,被自己的亲姐姐毁了容,你却抽身事外。我忍辱偷生怀胎十月生下我的小青鸾妃菱。实是无法忍受那些族众指指点点,只能假死遁走,以微末的身份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亲眼看着她受你的忽视,受他们的轻慢。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着那段时光,为何就相信了你,相信你会舍弃一切追随爱情。”一大段话说完,文姨声声泣血,已然手足发冷。
尊翼用力地搂着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再也无法阻止她的逝去。
“既然擅闯禁地是死罪,那么就让我这个多年前闯过一次的罪人为第二次的私闯担负死的沉重吧。将这个——”文姨自怀中取出一串珠链,这珠链有着琥珀的色泽却泛着五彩的光辉。
尊翼一见,已哽咽难言,这正是那时她于禁地中丢失的珠链,这珠链象征着她尊贵的公主身份,是其母传给她的贴身之物,价值连城、珍贵异常。
“交给菱儿,不要,不要告诉她,我是她的——”文姨面色发青,显然已毒入肺腑。
“娘亲——”一声悲痛欲绝的叫喊传来,妃菱如同一叶飘萍般飘至文姨身前,狠狠将呆愣的尊翼推至一旁,自己轻轻揽住文姨那单薄的身子。
“你叫我什么?”文姨抬起手,将妃菱额前的碎发捋至耳旁,如同她经常做的那样。只是此时那手指如此冰冷,让妃菱眼中那渺茫的希望迅速冻结。
“娘,娘亲。”妃菱将额头深深埋入文姨的怀中,汲取着那正在渐渐消散的温暖。
“你的娘亲是鸟族最尊贵的公主,不是我这个老妇啊。”文姨皱着眉,强忍着目中的苦痛强辩道。
“胡说,在我眼里,您就是最尊贵的公主,即使身披粗麻也遮盖不了那天生的尊贵。”妃菱抬起头来,已满脸清泪。
“你,你早就知道?”文姨惊喜交加,泪水源源不断地自眼眶中奔涌而出。
“是,我早就知道,因为除了一个母亲,还有别人会为了我这样付出吗?身份备受争议的我,从小就习惯了别人的白眼,族人纷纷捧高踩低,只有您为了我真心付出,将那些泼向我的脏水全部挡下。”妃菱语不成句,哽咽着说完。
文姨如同死灰的脸上绽放出了生前最后的光彩,那一瞬间,那疤痕似乎也不那么醒目了,妃菱将那串珠帘给文姨戴上,含泪看着自己母亲以一个鸟族公主的身份美丽地逝去。
“现在,你得意了吧?”妃菱紧紧攥着那已没有丝毫温度的手,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