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已到。”掌舵人将船缓缓靠岸,待鸿蒙一行下船,那阴阳怪气的掌舵人复又有节奏地摇着船桨荡至别处去了。风吹开了枯叶抖落下空蝉,一阵咸湿的气息迎面吹拂而来,鸿蒙皱眉,虽然当年自己伤重昏迷,但依稀中可辨识那股气息是温暖如春的,显然眼前这几个村落已经人烟稀少。
“哈哈哈——”一阵诡谲的笑声突然传来,黑暗的巷道中隐隐有人暗伏。庆忌急忙上前,大吼:“何方宵小,于此装神弄鬼!”这一吼中暗含仙力,使得那破屋残桓居然颤了几颤,一块瓦砖“啪”地落地,惊起一声惊恐的叫声,其声凄厉无比,令人汗毛倒竖。
“什么东西?”庆忌实也听不出这是什么叫声,似猫却又非猫,带着一股狼嚎般的凄厉。声音刚落,一个黑影便窜了出来,速度之快可以与闪电相媲美。庆忌凝目一看,提起手中金杵,金杵瞬间增长丈许,将那道黑影隔在当下。庆忌念动真言,金杵散发出丈许金光,经纬相合、成网状将那黑黝黝的东西罩于网中。
鸿蒙提步上前观之,只见那黑色的小东西蜷缩成一团,身上衣衫褴褛肮脏已看不出原来色泽,满头乱发缠结污秽不堪,兀自将四肢团于一处,身子竟然有着惊人的韧性,卷曲成常人无法卷曲的弧度,倒似一个西瓜虫。
“帝尊,别靠近,我看这小崽子气息有异。”庆忌疾步上前,用手中金杵轻轻碰了那小东西一下。谁料那小东西突然四肢扑张,撑起尚宽松的金网,将庆忌吓得一愣。随即庆忌便像见了鬼似地喃喃:“帝尊,这真是见鬼了。这玩意怎么长了一副鬼脸?”
鸿蒙闻声上前,只见那小东西竟然长得青面獠牙、如同恶鬼,两眼幽碧泛着渗人的油光,见鸿蒙走近竟然横生怒意,张开口作撕咬状,刻意将那尖锐的獠牙和舌上的倒刺展露出来,势要将鸿蒙吓退。
鸿蒙仔细打量着他,越看面色越凝重,这孩子应该是个半仙,只是这样的形态实是令人不忍目睹,到底是何种力量使它变成现今这个模样。
“能听得懂我的话吗?”鸿蒙一步步逼近,那小东西不安分地用利爪去割那金网,怎奈那金网为庆忌法力所化,岂是凭借着爪牙之利就能破网而出的?
“你这是天生之疾还是后天罹患?我们将去拜谒涴岛掌事金阎,你且随行,让她看看能否有治愈之望。”鸿蒙无视他的激烈反抗,耐下心来说了两句,便让庆忌将他负上。庆忌气哼哼将双手一收,便将那金网自四角收和,金色丝线犹如有意识般将那小怪物的四肢攒捆而起,庆忌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家的宝贝金杵穿过金网挑着这厮。
“帝尊,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别在路上横生枝节耽搁了正事啊。”锦绣不满地瞥了一眼那小怪物,那小怪物见了锦绣竟然安静了下来,不再用那爪子试图去探庆忌的背部。
“锦绣,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好像——”鸿蒙淡淡一笑,似有深意。锦绣顿时大急,怨恨地瞪了小怪物一眼,那小东西颇委屈地缩了缩身体。
“你们玲珑人一族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血脉吗?”鸿蒙愈发笃定了内心的猜测,问道。
“没有,我们玲珑人一族诞生一脉便故去一脉,绝不可能有并存。”锦绣见鸿蒙的神色,便疑惑地瞥了那怪物一眼,却不得不立即厌恶地收回目光,玲珑人一族未曾有过如此畸形丑陋的血脉。锦绣矮小袖珍,却眉目若画,身为玲珑人一族自有自己的骄傲,若这个怪物亦我族类,锦绣宁愿一头撞死。
“哦。呵呵。”浅笑敛于唇角,鸿蒙不再言语,兀自加快脚步,向着记忆中的四季山庄而去。一路上荒草丛生,村落已然尽弃,只不知当年那一碗救命的豆花,是否还在?有了锦绣的照看,那小怪物竟然安分守己,再无丝毫动静,一路上倒也安生。凭借那惊人的脚力,天刚蒙蒙亮,鸿蒙便已可看见那位于山腰的四季山庄于枫林掩映中散发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何人来四季山庄,不知清晨正是采药时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自枫林间传出,随即,一身紫色衣衫的女子拦住了鸿蒙的去路,冷艳的容貌与那疏离的气质交相辉映,樱唇翕动间,唇角的痣上下浮动显得十分动人,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却渗透着丝丝可将人冻结的冷意。
“鸿蒙特来拜谒贵庄金婆婆。”鸿蒙见此女子衣着简单却不失精致,便知其身份不俗。
“婆婆正在闭关。”紫衣女子身形如燕般轻盈,瞬间便绕着鸿蒙转了一圈:“你,便是鸿蒙仙帝?我记得,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千年之前,你曾经带着中毒的青焰仙帝来此寻医求诊。若不是遇见我夫君,他秉持善念施了一碗掺了我独家配置凤栖花露的豆花,青焰仙帝便早已陨落于尘香露花莹之毒。”
鸿蒙气息微震,面上不为所动,扭头看向已立于侧面的女子:“仙子居然还记得一千年前的事情?”目光灼灼,大含深意。
“我樱落乃涴岛千年方出的天才,过目不忘于我何足道哉?”樱落的面上带着一丝骄傲的疏离。
“惭愧惭愧,鸿蒙实于涅槃后便已失去前世记忆,因此唐突了仙子,还望海涵。”鸿蒙谦谦应答,心中却仿佛有一个沉重的巨槌一次次地击打着内心,强捺着心中那一抹油然而生的疑惑与恐慌。
樱落微微颔首,懒懒地答道:“婆婆她可能近日出关,你们来得倒也巧。”说完便敏锐地瞧见了庆忌身后所负的小怪物,面色一沉,轻叱:“你们怎么将他带过来了?这种病,不治!”那小怪物被她冷冽的目光一扫,身子顿时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你这女子好生不讲道理,对仙帝不尊在先,有违医德在后。行医者以悬壶济世为荣,怎么有病人来投医,竟然有推拒不治的道理?”锦绣见这小怪物抖得甚是可怜,完全没了那股凶相,倒心生怜悯,跳出来为之鸣不平了。
“哈哈哈——”如同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樱落笑得花枝乱颤。
“咦?你这个疯婆子。”俗话说,女子不能口角相与,否则毕生事端。这不,锦绣见她如此怠慢,便生了真气,索性双手叉腰,因其个头矮小,倒真的如同一只茶壶:“大清早不如其他医者般去采药,便在这里耍酒疯。别以为你以香粉花露遮掩,姑奶奶我就闻不出你喝了酒!想必你是金婆婆的失意弃徒,只能于此天天守望山庄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丧尽女德。”
鸿蒙听锦绣一时口无遮拦越说越不像话,便皱了眉轻喝:“锦绣!退下!”
只见那女子的笑容渐渐消弭,徒留寒霜覆面,如同一个面具般罩住方才的生动,唇未动,声已发:“她金阎乃为我樱落的弃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