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于屏风后隐去,乾儿转身问欲言又止的蘅芜:“你确定要与我们同往吗?大婚之日已近。”
“局势如此风起云涌,只怕这大婚也不得安宁。”蘅芜摇头叹息,只是此婚事万万不能耽搁,否则师尊——蘅芜不敢再想下去。
乾儿见她面色如此为难,淡淡一笑:“不碍事,若能来得及,定将参加姐姐的大婚。”
蘅芜面有愧色,低首不语。但见屏风后已转入一个女子,覆着面纱,身后紧紧跟着多莫。乾儿见那女子盈盈拜倒,忙上前搀扶。
“姑娘的搭救之恩,不知何以为报。”女子声音颤抖,正是当日被乾儿救下的多莫之妻。
“不必多礼,虽然我受得起。”乾儿扶起女子,看向多莫:“已决定了?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
多莫揽住自己的妻子,将那柄弯刀仔细收起,生怕伤了妻子。这个冰冷的男子,怀中的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便是他唯一的温暖了吧。
乾儿觉得自己问的这一句十分多余,便说道:“我与未来的昆仑族王妃有一段交情。可拜托她照顾你妻子,但是,我需要你的力量。“
多莫搂紧了妻子,并没有回答。那目中唯有其妻子一人的情丝让乾儿徒然一阵惆怅,被无视的感受可真真不好。以后断然不再说这样的废话了,照顾好他的妻子便可以让他生便生、死便死。很好,乾儿捏紧了拳,希望在你的大婚之日前赶到,鸿蒙。
“姐姐,我们便在此分别吧。”乾儿开口,蘅芜竟然自睫下滴落两滴清泪。
用指尖拭去那泪滴,乾儿笑道:“我定会去观姐姐的大婚礼,一定。”
“嗯。”蘅芜泣泪间已不能言,只能频频点着头,将鬓发上斜插的步摇取下,放于乾儿手中:“这步摇中空,其内是冰魄珠,取之含于口中,便可抵御幻术。下次别再中那幻神粉之毒了,若未能及时解毒,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堕魔。”
十指相扣,那绿玉步摇被裹于乾儿手心,还余着蘅芜的发丝清香。乾儿看向米桑,她已立起,虽然目光迷茫,看向乾儿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期许。
“走吧。”乾儿松开蘅芜的手,毅然离去。只希望下一次再见,还能如此平和地牵手相拥。下得楼去,只见掌柜倒于楼梯转角处,已无气息。乾儿皱眉:“那小二呢?”
多莫摇了摇头,神色蓦然戒备起来,其怀中的妻子亦开始颤抖。
“你一人冲出去应该不是问题。”乾儿看着多莫安抚着自己的妻子。
“要走一起走。”多莫的半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虽然那笑也十分寒冷,那柄弯刀又被挎于腰间,虽未拔刀,刀气已逼人。
心念急转,乾儿皱眉,却听楼上传来清脆的声音:“还有我呢。”蘅芜的身形现于楼梯转角,目光坚定。
马蹄踏碎了残红,街角这一个偏僻的小酒家已被团团围住,领头之人骑在一匹毛色光亮的千里马上,浓眉方耳,目光炯炯。
“全部给我让开。”一柄弯刀架在一个绿衣女子的脖颈上,持刀之人面色冰冷,戴着半边面具。
米墉看着那已摘了面纱被胁持的女子,浓眉皱成个川字。
“我是蘅芜仙子,来芙蓉城中竟然被匪徒劫持,谁是管事之人?”蘅芜神色慌张,鬓发散乱,取出袖中的令牌。
米墉乍见那令牌,立即自马上跃下,对着蘅芜行了深深一礼。蘅芜于数日之后便是仙帝之妻,这是仙界众生皆知的事情。米墉虽然刚刚升为千夫长,掌握着曜日神族内的骑兵兵力,但于仙后面前只是蝼蚁而已。
“别耍手段,让骑兵全部散开、明暗之中的伏兵统统撤去。否则我便让这未来的仙后血溅当场。我想你不会和我赌我的刀有多快。”多莫冷冷地发话,将蘅芜推了一下。当蘅芜那细嫩的脖颈将触碰那刀锋,刀锋却轻巧地避让开来。这一推一让令米墉不由得冷汗涔涔,忙伸手挥退身后的骑兵。随即,多莫面前便出现了一条出路。
多莫推着蘅芜一步步向前,米墉与骑兵们便一步步后退。多莫身后的女子们迅速贴上,做他背后的眼,补上多莫视线中的盲区。
米墉丝毫不放松地观察,可是很遗憾,多莫并无死角,只能一步步紧逼着跟上,突然,一缕目光灼热地投注于自己身上,那目光似乎曾存于记忆的彼端,怎么也想不起来。米墉向视线的发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高的白衣女子立于多莫的背后,虽然脸上覆着面纱,却透着一股陌生的熟悉。米墉居然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怔住了,紧紧地盯着那个白衣的女子。突然,那女子的衣袖被风吹拂而起,露出腕间的金铃铛。
米墉的瞳孔突然放大,心中的名字呼之欲出。
米桑的脚步停顿,对着米墉摇了摇头。这一摇头,便摇出了无形的隔阂,让米墉伸出的手停顿于半空,酝酿了许久的名字终究没有说出口。身后的骑兵面面相觑,头领从未有过如此的无措。米墉身后的千里马不安地嘶鸣,却似乎并不能唤回米墉的神智。
眼看着多莫一行便出了城门口,米墉还是那样盲目地跟随着。女子们纷纷抛出自己的法器,乘坐了上去。当那白衣女子抛出那面红鼓之时,米墉再也无法压抑情感地大叫:“妹妹——”身子如猎豹般起落,向那女子扑去。
多莫忽然转身,将米桑一把揽于身后,冷冷地说:“别再上前一步。”弯刀所指之处,自有寒光一束。米墉却于空中折返,单膝及地,额前护额中一块绿玉突然碎裂。若是多莫再多一分力,此刻碎裂的就不是护额了。米墉浑身释放出戾气,目光逐渐转为狠厉,狼性再次复苏,身子微倾,手做利爪,随时打算将眼前这个男子撕为碎片。
“呵呵。”米桑终于发出声音,那笑中蕴藏着无尽的悲凉。
米墉全身的戾气瞬间气泻,眼见着米桑慢慢御着那红鼓浮于对面。缓缓地抬起双手,白色纱衣沿着臂弯滑落,露出嫩笋般的手臂。飘逸的裙角、金色的铃铛随着轻盈的步子不停旋转着,手眼身法和着鼓声,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如流水般倾泻的舞步让米墉的记忆延伸至数年以前,那泛黄的一切在如今的舞步之下又清晰起来,妹妹那铜铃般的笑声和着自己送给她的金色铃铛声是草原上最华美的乐章。
直至米桑停止了舞蹈,多莫一行已于视线尽头没去了踪迹,米墉仍木然地旧立于城门下。
“大头领——”其身后的骑兵不由出言提醒。
米墉全身一震,眼中的目光逐渐浑浊起来,居然忘记了给蘅芜行礼。
“刚才的舞蹈是什么?”乾儿回首问自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米桑。
“诀别舞。”米桑淡淡地回答,声音不喜不怒。白衣从风飘舞,一步已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