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墓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青焰那忽远忽近的飘摇笑声,乾儿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你我的目的应是相同的。”乾儿听见自己的声音于墓室中回响:“你陷于此地千年,难道没有未竟之事吗?卓燕、你的徒儿圣音都在这里死去。”
青焰的脸上呈现出与那杀气完全不相称的萧瑟,指尖拂向自己的左边脸庞,指尖所过之处,露出半边破碎的脸,完美的轮廓突然化为碎屑。指尖复又拂过,脸部又恢复如初。
“我只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灵体。”青焰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深邃,微微挑起眉梢,似乎在逗弄乾儿又仿佛在自嘲。
“失去的,不想取回吗?”乾儿看着眼前青焰的笑容,这笑容,有着能够深入人心灵的力量:“我失去的,已经无法取回了,所以,我想要的更多。而前提是,我要从这里出去。”
青焰突然止住了笑容,安静麻木得如同世人膜拜的一尊雕塑。
“帝尊,我们两个老头也于此待了千年,着实想伸展伸展。”文巓不着痕迹地瞥了乾儿一眼:“文河那厮的画境之术乃是您所传,这破解之法——”
“告诉我,你的名字。”青焰的声音干净而淡薄,墓室中的杀意收敛于无形。
“乾世。”乾儿如同受了那美丽眸子的蛊惑,不由自主地回答。
“我会附着于你的法宝之上。”青焰平视着乾儿,眸中是决对的掌控力:“我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同时,你也要做我需要你去做的任何事。”
乾儿几乎瞬间停止了呼吸,为何那语调如此安静,却又掩藏着最激烈的张扬。
“帝尊——”熬贲苦着脸,虽有怨言却又不敢抱怨,这人王之刃是天禄宝篆中收录的至宝,聚集灵力,吞吐自然,青焰选择它是有着深层次考虑的。
乾儿下意识地取出了人王之刃,将它扣于指尖。
“想出去吗?”青焰轻轻巧巧地将人王之刃取过,放于手中把玩,头抬也不抬地说:“你先换套女子衣装来。明明是个女人。”语调中一抹戏谑。
乾儿不由得想到方才二人的肌肤相贴,面上一阵燥热。
“丫头,你既羞又窘的样子真是比横眉冷目之时顺眼多了。”熬贲饶有兴趣地看着乾儿,出言打趣。
“难道我不换,你就不出去了?”乾儿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反唇相讥。
青焰抬起头,面上静静的,如同自己并非是刚才捉弄乾儿的始作俑者。
“这里寂静得如同无间之狱,安静得连心跳都听不见。”青焰环视了墓室一周,视线没有在一处停留。
“乾世,这是我单独授予你的破画境之术的心法。”青焰的声音自乾儿耳边响起。待乾儿抬头看去,只见青焰背对着自己,方才恍悟此是传音之术。
“我只授一遍,若你记得有所偏差,那便由你自行解决了。”青焰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乾儿觉得方才那个释放出毁灭一切气势的男子并非是他。
乾儿紧蹙娥眉,努力地将耳边那复杂冗长的心法记住。青焰转过身来,真诚无害地对她笑着。
“就这些了,应该很简单吧。”青焰的声音终于于耳边消失,乾儿清晰地看见了青焰眼中的戏谑。
乾儿伸出左指,轻轻于齿间咬破,便以地为卷,以指为笔,画起符箓阵法。青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她画出的符阵,便收回了目光。两个老者看着乾儿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发一言,静静待之。蘅芜轻唤着米桑的名字,希望能将她唤醒。
“这符阵,应该没错吧?”乾儿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细汗,双目朗朗望向青焰。
“你既无信心,又何必为之?”青焰若无其事地举头望天,丝毫不将乾儿的焦急放入眼内。
乾儿一时语塞,再次检视了一遍,便双目泠然地开始双手结印,袍袖随风鼓荡,以乾儿所立之处为中心,慢慢扩散至一圈的淡淡青烟升起。杳杳青烟之中,乾儿看见青焰那飘摇的笑容。
“破!”轻叱声起,乾儿眼前的景物瞬间如同镜片般片片碎裂。那一片片幻境碎片中,有着卓燕魂飞魄散之前的安然,有着那静默的一树菩提花,有着圣音血肉融入祭土之前的泣血一幕,还有着那故去的还不知名字的美丽仙子们。
乾儿突然伸出手去,锐利的碎片瞬间划破了指尖,于半空中漾出一丝美丽的血花,给它留下曾经来过的印记吧。
一望无尽的沙漠铺展于眼前,满地的粗糙的暗褐色砂石显示着这里是戈壁,不高的丘陵让视线有了个起伏的弧度,前方一片沙海茫茫。
人王之刃安然地躺于手心,乾儿看着周围立着的蘅芜,昏迷的米桑,两个老者,已没了青焰的身影。
“帝尊已附着于你的法宝上了,诸事小心。”文巓看了一眼乾儿手中的人王之刃,徐徐说道。
“这儿是昆仑族与曜日神族的交界地带。”熬贲四下张望后,取出自己的龙纹鏊,却定定地看了看文巓,欲言又止。
文巓扭过头去,对于熬贲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取出自己的拂尘。
“你这个老小子,就这么走了?”熬贲最终还是没有憋住。
“难道还等你下完战书再走?”文巓跃上拂尘,浮至半空,只将自己决绝的背影留给暴跳如雷的熬贲。
“好!下次战场相见,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刮了鳞片给你下酒!”熬贲气呼呼地跃上自己的龙纹鏊,沿着与文巓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去。
“两位前辈——”乾儿运了仙力直达喉口,声音划破天际:“多谢!”两个老头瞬间顿了顿身形,随即不再留恋地各自离去。
“帝尊——”乾儿举起手中剑刃,细细观摩,口中喃喃:“也并无什么不同。”便御起了人王之刃,跃了上去,不妨撞上一个温暖的物事,待向后看去却是青焰。
“难道你怕被我踩在头上,所以——?”乾儿不由失笑。
“我维持不了形体很久,所以你最好快些儿。”青焰面有愠色,却不便发作,兀自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