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看着地上喘息不定的乞儿,双目深沉看不出心中念想。鸣烟兀自在后面忿忿不平:“这小狼崽子,为了钱财竟然命也不要,居然还伤了您,您可是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伤,哎。”
“带他走。”灵剑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情绪,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啊?”鸣烟愣了半天,看着灵剑已经掠至前方一丈,忙一拍脑袋大叫:“那些东西怎么办?”
“扔掉。”灵剑言简意赅,身形渐远,独自留下鸣烟念念叨叨地负起已经无法挣扎的乞儿。
灵剑身形灵动飘逸,已经跃至山路顶端,远远可见云深雾绕之处,巍峨山庄屹立。御剑山庄,远望之,犹如一把巨型古剑立于东岳璟山之颠,亦是人间最早能见太阳升起的地方,传闻天下第一剑归刃于此。
山松林立,山路崎岖,鸣烟负着乞儿,嘴里碎碎念:“不用把那块玉攥得那么紧,没人会拿你的。没见过这么守财的,守着守着命都没了,要财来干嘛?”已经昏迷的乞儿自然不能反驳他。
“少爷。”老管家福叔气息内敛,是个练气的大家,看了看身后负着乞儿的鸣烟,皱了皱眉:“庄主送别贺兰笙大师至七里亭,今晚不会回庄。”
鸣烟感觉背上的乞儿突然一阵颤抖,对灵剑说:“这小子好像不行了,抖得跟筛糠似地。”却被灵剑冷冷的一眼给吓得住了嘴。
“将他安置到客房,唤曲先生来看一下。”灵剑声音刚落,人影已无。
痛,席卷全身的痛,尤其是脸部,针扎般得疼痛。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一起。光,我要光亮!乾儿猛地睁眼,却见头顶上方青帐飘摇,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围陈设简单,木桌木椅。痛,乾儿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脸被包裹上了层层纱布。敏捷地翻身下床,找到了一方铜镜,却只看见一个粽子般的头,只余两个晶晶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这是哪里?乾儿看着镜子猛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种种。糟了!乾儿开始在自己身上一阵忙乱地摸索。还好,还在。乾儿从怀中掏出那一方绿玉,上面乾世二字清晰依旧。这一年的颠沛流离,一路打听贺兰笙的行踪至此,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入了御剑山庄,只可惜又迟了一步,他已经离开了。何时才能找到贺兰笙,何时才能知道身世,何时才能报杀母之仇!乾儿的眼中掠过一抹残忍的狠厉。
突然,一袭白影掠过窗前,乾儿在这一路探寻的餐风露宿中已经练就了时刻保持警醒的洞察力,否则早就成为猛禽异兽的果腹之物了。“谁?”乾儿跟着跃出房门。
前面的白影辗转腾挪,飘逸中却又仿佛带着那么一丝故意,引着乾儿步步紧跟。乾儿心中狐疑不定,脚步渐渐放慢。白影一闪,没入了前方高塔的入口。乾儿强自按捺住心中激跳,向塔的入口望去。塔门开得不甚宽阔,仅可容一人侧身而入,门上一个腥红大字“禁”。冷冷一笑,禁?天下可禁之事早已被人做绝!当下将心一横,侧身而入。
塔底空间倒比较宽阔,横面似椭圆形,每一层并无楼面,所以石梯仄仄平平盘旋而上,塔顶似为空,有淡淡月光洒落,乾儿凝聚眼力凭借那清辉去分辨,只见塔底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把剑,在月华的照射下周身散发着阵阵寒光。乾儿脚下一顿,却不小心踢飞了一粒石子,石子激射在一把剑上,剑身发出阵阵剑吟,一阵激荡,竟然引得诸剑齐鸣,肃杀之气顿起。乾儿捂住双耳,怎奈那剑鸣之声似不从耳入,径直敲打心房,直引得一阵寒气自脚下而起,
登时心下一慌,脚下错乱,蹬蹬蹬沿着石梯攀援而上。
乾儿心中默数,已然爬了两百零八层台阶,虽然暗自提着一口气,却已经手足无力。眼见面前出现了一层楼面,虽然中间中空,不过楼面甚是狭窄,难道已经登顶?乾儿内心暗自沉了一沉,至此,已无后退之理,一口气窜上楼面,却见一少年白衣翩翩立于自己身前,面向塔中央。
“来了?”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却并不回头。四周并无遮蔽之物,山顶之风呼啸,吹拂其宽幅袍袖,小小年纪,却透出一股出尘之气。
“你故意引我来此。”乾儿声音清脆,只是此时因为脸部被纱布裹得太厚,因此发出一股瓮声瓮气的余音。
少年衣袖一展,转身瞥了一眼乾儿,看到她的脸,眼中仿佛有了一瞬间的错愕,又立即转过头去,不咸不淡地说:“这想必是鸣烟帮你包扎的。”
乾儿脑海中登时浮现那个剑仆人黑得发亮粗眉大眼的尊容,心中恨恨。
“你看这里像什么?”少年的声音此时带了一丝严肃。
乾儿看了看四周,这才注意到出了四周没有遮蔽以外,顶部也有大半是空的,只有一块青条大石横跨塔顶,直直地延伸到很远,回想到塔内的结构,心中一隙念想一闪而过。
“剑?”乾儿脱口而出。
少年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一刻的耸动,兀地转身,猿臂一伸,身子如鹤般起落,已经与乾儿并肩而立。乾儿的惊呼尚未出口,却已见原本被少年遮档的塔中央,一柄森绿小剑悬空而立。剑身通体透绿,剑身隐隐有水流流动,在月光的清辉下散发着幽幽的森寒光芒。清秀的双眼突然圆睁,这——
“像吗?”少年的双目紧紧锁住中央的绿玉剑。
乾儿不自觉地伸手探入怀中,取出自己的那一方绿玉。玉体通透,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与那剑身相同的碧光。
“我灵剑御剑无数,以身侍剑,唯有此剑,从不听我召唤。”灵剑的声音带着一丝寂寥。
“所以你引我过来?”乾儿猛地攥紧手中的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戒备。
“灵剑非卑鄙小人。”灵剑淡淡地瞥了乾儿一眼,接着说道:“我想你帮我解惑。”
乾儿怔怔地看着一脸淡然的灵剑,如果不是那一身内敛外露的深沉气息,他根本就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乾儿转过头,心中一念已起。既然两者材质如此相似,那么是否会与自己的身世有所关联?身子已慢慢靠近那把绿玉之剑,手自然地伸出,想去触碰那柄安静地散发着光辉的剑。
“小心。”不待灵剑出言提醒,乾儿的手指已经触及那柄剑,一阵钻心的疼痛,好锋利!璇月迅速缩回手,两个手指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明明是玉质,为何会如此锋利?眼前白影一晃,灵剑已立于乾儿身旁。
“你——”灵剑刚刚打算出言责备,却只听得“锃”地一声,浑厚而悠远。
两人立即向中央的绿玉小剑看去,只见沾有乾儿血痕的剑峰上已经出现了一条猩红的龟裂纹路,剑身在不停颤动。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乾儿卷来,而灵剑却被一股强劲的气流迫得后退了两步。
乾儿的眸中倒映着绿光,犹如神使鬼差,徒然地伸出手去,慢慢地握住了剑身,鲜血如花般绽放,却又迅速被剑身吸收。剑身出现一条又一条的猩红龟裂纹路,血色渐渐晕染。剑身中的水流也隐隐染了红色,如同红色的脉络般在剑身中流淌。一股强大的气流自塔底向塔上冲涌,悲壮的剑鸣响起,如同剑冢的悲歌。终于,剑身变得通体通红,散发着红色的光弧,气流将已经怔住的灵剑迫得又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险险失足坠塔。
乾儿的衣襟被气流吹拂得猎猎飞舞,脸上包裹的纱布也四散飞去,发带飘落,一头青丝迎风飞舞,三千青丝如瀑如雾,大而清澈的眸中闪烁着耀眼的红光,面庞清秀而宁静。
“女子?”灵剑睁大了双眼,眼中写着满满的无法置信。
红光阵阵,乾儿离地而起,气流翻滚,无数剑轰鸣着从塔底涌上来,围绕着乾儿旋转。
灵剑运足目力,只见那柄小剑剑身现出“人王”二字。
“万剑归宗,人王之刃。”灵剑默念出这几个字,却感觉自己背后的长剑也隐隐发出剑鸣,似乎要破鞘而出,顿时沉念屏气,大吼:“剑灵,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背后的长剑剑灵躁动几许,灵剑掐指念诀,以毕生功力压制长剑的骚动。却只见旋转着的万剑已经形成了一个气流漩涡,气流中央乾儿和剑身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似乎就要如烟般飘散。
“不要——”灵剑气血翻滚,被压制的剑灵仿佛又要破除钳制。灵剑只能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十指若莲,引导内力沿着周身大穴游走,输入膻中,附灵于剑,附剑予灵。
流风若止,灵剑睁开双目,身后剑灵已经不复骚动。灵剑起身,走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塔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