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春暖花开,海悦和小雨捧着厚厚一叠书走在梓桐山上,她们刚在山顶医学院报了名参加护理本科的函授,顺着郁郁葱葱的一条路走下来,前方就是再熟悉不过的护校了。小雨很兴奋,一路叽叽喳喳地讲着以前的趣事糗事,明明应该很有共鸣,海悦却心神不宁,于她来说,这是怎样的一座山啊,是最单纯的学生时代,怀着可以称作理想的东西,遇到最好的好朋友,揣着最甜蜜的小秘密。真的不是故意要回忆,是有些事明明在那里,梓桐山上的风吹不散它,它还在那里,一踏上青石板,一走进香樟林,一想到桂花香,它就迫不及待地跳到眼前,清晰得宛如昨日一般。
虽然知道宋磊上了华医,但海悦并没指望能和他有多少交集,毕竟,山顶和半山腰有着长长的距离。是一个秋夜,月高悬,桂花香浓,她拉着简洁去山顶的图书馆看书。华医的图书馆堪称豪华,很令她们羡慕,但上山的路又高又陡,所以也不常去。那么,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呢,那一次,她就碰到了宋磊,擦肩而过时,她有预感他会认出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用那么惊喜的语调喊出她的名字。
记忆里,那一年的梓桐山格外美丽,美得好像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她没有华医的借书证,他就把图书馆里她想看的书,一本一本搬到护校来,走惯了石板路,他说也喜欢上了香樟树。
他打篮球,参加了校队,华城校际联赛时,她跟着走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学校,硬是从一个运动白痴变成了专业球迷。
冬季时,他们放烟花,放很多的“降落伞”,五颜六色的降落伞,只是,当年以为,好时光和青春一样长久,可以任意挥霍,还不懂体味纪念的意义,所以,一顶小伞都不曾留下。
到了年末,护校文艺汇演时,他来看她自编自演的舞台剧“壁影之吻”,看她扮演的现代护理创始人南丁格尔,提着马灯马不停蹄地穿梭在战火纷飞的岁月,看那些伤病员匍匐着去亲吻墙壁上她的影子,他笑着说“杨海悦,谁说做护士不是你喜欢的事?”是的,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喜欢上白大褂,开始慢慢渴望成为一个好护士。但没有人知道,最初触动这根弦的,是他站在山顶,迎着朝霞,对着西主峰上的阵阵松涛,大声地背诵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炫耀声名,訾毁诸医……”
春深时,就是海悦的生日了,十八岁的生日,也是在护校的最后一个生日。
生日的那天傍晚,她们寝室早早下了锁,十个女孩聚在一起,切蛋糕,吃零食,喝啤酒。想到毕业,想到离别,想到不可知的未来,人人都有很多伤感,也有很多企盼,更有数不清的约定,也不记得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是又哭又笑,又唱又闹,只知道,毕业多年,在任何喧腾热闹甚或是称作狂欢的场合,也再没找到过那种全情释放,毫无保留的感觉。
酒正酣时,楼管大妈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601的杨海悦,有人找!”
是夜,月光如水,温柔一地,宋磊斜斜靠在凉亭栏杆旁,漫天繁星坠入他眼眸,清风拂过,树叶沙沙地唱和。
“宋石头,你找我做什么?”
夜色下,他有些窘,手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个小盒子“送你,生日快乐。”
“你知道我生日啊!”她兴奋地接过,打开一看就愣住了,一条细细的水波纹链子上圈着一个纤巧的银戒“这是什么?”
“项链啊。”
“才不是,这是戒指,你知道戒指是不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他站直身子“我不是随便送人的。”
海悦眼波流转,心如鹿撞,借着酒意问出一个一直梗在心中的问题“宋磊,张冉婷是你什么人啊?”就是那个在升学酒上带头鼓掌的女孩,听说考上同是久负盛名的华城大学,在那边混的是风生水起。
他更有些窘,但眼光一点没闪躲“她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好朋友!”
海悦偏头一想,莞尔笑了,扬扬手中小盒子“我收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