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走,平原渐去,丘陵逐渐多了起来。
紫莱国地势南高北低,国内所有河流的发源地都来自于平南的十万大山中,现在丘陵增多,说明酆道生离平南越来越近。
走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日傍晚的时候,酆道生终于来到了九龙关前。
九颗巨大的石龙头像呈一线横列在城墙上,张开的龙嘴朝着关外,每个龙头高三丈,宽一丈七,内部藏有机拓,可以发射巨大的弩箭。
据说这是四百年前机关大师诸葛流云的作品,那时紫莱国刚刚建国不久,平南便爆发了大规模的兽潮,凶妖恶兽尽出山林,残害百姓。
紫莱国第一任国君为抵御妖兽,命诸葛流云监造九龙关,九龙关建成后,平南地区所有百姓退居关内,共御兽潮,历经十余年的奋战,终于将群妖恶兽重新赶入山林。
从此便有九龙一出天下定,群妖万兽不敢当的说法。
过了此关再往前去便是广袤的平南了,酆道生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平南的十万大山中。
估计再有一天的路程便能赶到,不过酆道生今晚并不打算接着赶路,他要在这关内先歇息一晚,整顿一下,明早出发,好让自己的马养养脚力,顺便再添置两套御寒的衣服。
因为酆道生此行要去的是两界山,准确来说是两界山中的“冰山”,那里气候严寒,滴水成冰,要是只穿这一身春装去,九叶续脉花找不到不说自己还得先被冻死,所以一身可靠的御寒装备是必不可少的。
酆道生牵着马在关内的小集镇上溜达,寻找着成衣铺。
往前走了几步,耳边传来吆喝声:“一卦看生死,一卦定富贵,一卦知前世,一卦卜来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慧眼洞天机,金口断命运,仙人算命,不准不要钱喽!”
酆道生抬眼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摆着一个卦摊,卦摊是一个小桌子上面蒙着方黄布,黄布上画着一轮太极图案,除此之外,旁边还立着一面旗,白底黑边,长条形状,上面用黑笔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卦摊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束着道人模样的发髻,正在费力吆喝着。
等走近些看,才发现此人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清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干净味道。
酆道生对于风水命理之说向来不大相信,打算就此经过,谁知却被那道人喊住了。
“公子,留步。”
酆道生皱了皱眉,不想多做纠缠,只得沉声道:“我没钱。”
一般听到这句话,大多数的江湖术士都会翻脸赶人,可谁知那道人依旧面带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公子请坐,我这卦不收钱。”
人家都这么说了,酆道生自然不好再推辞,只得坐了下来,但还是提醒道:“我身上真没钱,也无甚可抵押的东西。”
酆道生这么说希望藉此离去,可那道人却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被道人的眼睛看着,酆道生只觉得内心渐渐平静下来,竟然不怎么急着走了。
“公子,我们来测命吧。”那道人道。
酆道生点了点头:“好,是要我报备生辰八字吗?”
那道人摇了摇头,道:“不用,八字之说,只属俗流,世间八字相同者甚众,命理却不一,有人富贵,有人贫贱,有人身在朝野,执掌天下,有人却流落市井,行乞为生,仅凭八字去评断一个人的命运,乃是妄断虚断。”
“然世人多痴迷,竟对八字之说信以为真,以致因八字不合拆散了多少好姻缘,因八字相克破坏了多少好家庭,实在是可悲可叹。”
“贫道测命不问八字,只求虚实,接下来贫道会问公子几个问题,公子只需回答是或否便可。”
酆道生点点头。
那道人问道:“公子今年年方二十了吧?”
酆道生只当他是看自己面相猜测的,并无什么稀奇,点了点头道:“是。”
“可是来自京都?”
酆道生觉得此人应该是以自己的口音来做评判,除了心细眼力好之外,也没什么可道之处。
点了点头道:“是。”
那道人又道:“公子此去可是为了朋友求药?”
酆道生心头一震,此人竟然知道我的目的,难道是消息走漏了?
不待他回答是或否,那道人接着又道:“公子要找的是九叶续脉花吧?”
此话一出,宛如翻起了惊涛骇浪,酆道生眼神一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先生是何人?”酆道生沉声道。
那道人笑笑:“我是何人不重要,公子只需回答我是或否便可。”
酆道生不语,仍旧冷厉的盯着他。
那道人不以为意,道:“公子不说话,我便当公子是默认了。”
语毕,不顾酆道生的反应,从怀中径自取出一物。
那是一轮玉质的太极圆盘。
“公子可曾见过此物?”那道人问道。
酆道生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说话。
道人笑笑,伸手将那太极玉盘一掰,那玉盘竟沿着中间的蛇形线整齐的裂为两半,道人拿起其中一半,也不见其如何动作,那青色的玉质竟缓缓变成了墨色。
道人手拿着一半玉盘,颜色如墨,形状似月如钩。
“公子可识得此物?”道人笑问道。
嗡——如果说刚才道人道破自己的目的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的话,那么现在道人所做的事,无疑是石破天惊。
原因无他,乃是因为道人所亮之物竟和酆道生所得的那块神秘玉碟十分相似,若是上面再有那些奇怪的蝌蚪状图案的话,酆道生甚至都要怀疑那道人拿的是自己的玉碟了。
酆道生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下丹田一眼,那里,那块黑色的玉碟变得空前活跃起来,正不断吞吐着黑芒,酆道生只觉得小腹处灼热难当。
那道人平静的看了酆道生一眼,一眼之下,酆道生竟生出一种被人洞察一切的奇妙感觉,仿佛在这道人面前自己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道人伸出二指搭在酆道生的手上,顿时一股冰凉的气息自道人手上发了出来,经由酆道生的手臂流入他的小腹中,将那股灼热的气息抵消了去。
如果说之前酆道生只是怀疑这道人知道玉碟的事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肯定了,而且明显这道人知道的远比自己要多,可是这玉碟明明是自己偶然间所得,世间本不应该有第二个人知道,怎么……怎么会……
“你……是谁?”酆道生的声音干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之前问这句话是出于警惕的质问的话,那么现在就只是单纯的疑惑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是被人看穿后的惶恐吗?酆道生不知道。
道人面色平和,不起波澜,徐徐道:“我说过我是谁不重要,公子可权当我是个跑江湖的艺人,我今天也只是为公子测个命而已。”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接下来就说说公子的命理吧。”
道人手一指酆道生,道:“你的手上必将血债累累,你的脚下必将枯骨盈山,你的前路必将血色弥漫,你的身后必将血流成河,但——你却不是恶人,当然也绝非善类,你游走于正邪之际,你存乎于善恶之间,你将在这天地间掀起最猛烈的腥风血雨,但这场腥风血雨也必将因你而终结。”
“临别之际,贫道送你句话吧,力量不分对错,是非在乎人心,小兄弟,有缘再见。”
说完,道人的面目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酆道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糖葫芦,又香又甜又大的糖葫芦咧……”
小贩的吆喝声让酆道生猛然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好端端的站在大街上,身旁牵着马匹,而之前的道人和卦摊都已经不见了,一切都恍如南柯一梦。
行人匆匆从身旁走过,独留酆道生一人站在大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