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我的保温杯子一直喝,直到我的胃里灌满了温热的开水,我才发觉我该去一次厕所。
我从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心情下嘘嘘(···),这简直让我匪夷所思。我回想起之前十七年的平稳安定,是从什么时候起埋下马东忍这样一颗人体炸弹的?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起吗。那是高二文理刚刚分班的时候,分班结果像挂红榜一样张贴出来,红榜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底下围了一圈儿黑压压的脑袋。我内向,不愿意向前挤,当我看见我在哪儿的时候,人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是最后一个冲进文三班的,那是候我发现自己犯下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啊,全班的位置都被占满。这个时候我惊喜的发现了尤姗姗,对,她的位置旁边有一个是空着的,这个时候我已经绕着班里转了三圈儿,我的脸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是我还必须硬着头皮走到最前排尤姗姗的边上坐下来。然后班主任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我记不清,我只知道我肯定是脑残了——我一回头就看了一个男生的脸,他就是马东忍。这本身就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我看着他当时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脸,我心里冒出来一句“他以后不会是我的男朋友吧”,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后来他的确就成了我的男朋友。而当时我是有一个男友的,是个读中专的,两个人你侬我侬了挺久。高中生的优越感(你优越个p···)让当时的我是十分的骄纵,但是我从哪儿来的资本呢,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一点儿都没有,所以才有资格没心没肺的撒泼,而他几乎倾其所有只为博美人一笑,后来他要上班之后,冷落了我,这时候马东忍出现了,我顺理成章的甩了他。
但是现在呢,我提了提我的裤子,把裤带系好,马东忍一系列做法证明了我当初的愚蠢和无知,我现在所受的每一次伤害都可以变成一个朝我竖着中指的小人,它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活该。
我现在几乎被这样的情绪打败,在真正的感情面前人都是最脆弱的,都是一只把肚皮对准猎枪说“来打我呀”的刺猬,没有一点儿防御能力甚至是心甘情愿的,但是这真的是我的错吗,我甚至懊恼的摇了摇头,马东忍,你只要张嘴对她们说一个“不”字,情况就会好的多。至少不用我像现在这样天天抛头颅洒热血。
安静的教室只能听见沙沙写字的声音,我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陈雅东,正坐在我的位置上把自己的作业递给马东忍,我压制住二次受创的悲痛(···):这是我的位置。
哦,对不起。陈雅东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我分不出她脸上是挑衅还是抱歉,我已经开始不认得她了。其实很多人现在我都已经不怎么认得了,像尤姗姗,像马东忍。不知道他们的大脑里是少了个零件还是多了一坨屎。陈雅东已经不是那个武优为难我的时候帮我解围的小女生了,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对她来说到底是意味着什么,是情敌,还是普通的朋友,她头上不断变化的蝴蝶结示威一样每天变化着不同的颜色,她在跟我争抢同一个王子。
但是,我真的没有空再去想这件事情,白色的倒计时牌反射着惨亮亮的光,恨不得让我们全体头悬梁锥刺股。我缓缓翻开手里的语文阅读习题,我们总是在不断的付出代价,有时候一个结果是拿几年的青春去交换的。不管值不值得,但是谁都期待最后所谓的幸福,最后可以在下一届学生面前慷慨激昂演讲的机会,还有往后几十年金光灿烂的人生。
我们的价值观,早就被改造成了为钱而生。
我在一模之前和马东忍一起看了考场。
我们一起被分在位于北宁市繁华广场的德育高中。去的时候是傍晚,我们一起穿梭在橙黄色灯光笼罩下的歌舞升平里,gaga的舞曲从周边的酒吧里传出来,ktv的门口永远聚集了数不清的年轻人。女人的脸上涂抹了鲜亮的妆容,任由身边的男士搂着她们纤细的腰身,他们笑得暧昧而放肆,让我想起我今生吸的第一口烟。在我家楼下黑洞洞的楼道里夺过前男友手里的烟,刚吸一口就被呛的说不出话来。烟和这些灯火,这些刺耳的音乐一样,都带有尘世的气息。
他还是那个有些腼腆有些严肃的男生,我试图挽过他的手臂,他躲开了。我们背的书包出卖了我们的身份。他不愿被别人定义为不良少年。我明白他心里所想,就不再勉强。我对他说:“看完考场要不要到处走走看啊。”“我们是来看考场的。”他说。我小家子气又冒出来,刚想指责他,却收出了即将脱口的抱怨的话。我改口道:“希望以后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以逛街的名义来这里玩。”
会有那么一天。我幼稚却又坚定的相信。
看完考场就准备回家。“你饿不饿。”我看着摆在路边卖肉夹馍的摊位问他。“我过去买了两个,我自己的那一份抹了辣椒酱,他的没有,马东也是一样不能吃辣,难怪可以如此的相亲相爱。
我们回来的时候意外的看错了公交的班次,我们坐错了车,等车到了终点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到了北宁市的汽车站。这个时候我甚至是有点儿欣喜的。可马东忍小朋友脸上表现出来的焦急让我很是无奈。他还是不愿意牵起我的手,那通常是早晨才会有。我才不甘心,总是试图去拉起他,他总是躲开。直到我们最后终于上了回程的车,他依旧不肯跟我坐在一起。我觉得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把我激怒。于是我真的生气,最后他妥协,我们像在班里一样,挑了一个前后座。
我怎么都不肯回头看他。不管他用手指头捣我捣的多么用力,我始终不看他。他最后急了,拽了拽我衣服的帽子。我对这个动作已经是厌恶至极,还是没有回头。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已经哭了。
真的哭了,我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我的眼前全是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做噩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样的现在。马东忍的出现对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可我却执着的认为那就是幸福,现在也是,丝毫都没有改变过。他看我迟迟没有反应,就凑了过来,我能感觉到他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
“你后不后悔跟我一起来看考场?”
我摇摇头,我一说话就会被哽咽冲的嚎啕。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快要下车了。”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偷偷用袖子把眼泪擦掉。
你别下。他按住了我的肩膀,下一站再下。
于是我又坐下。
我终于要走了,我从人缝中艰难的挤下车。我看着依旧坐在车里的马东忍,他不断对我做出“你怎么了”的口型。我站在站牌那儿看着车缓缓开走。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回应。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现实已经在逐渐撕掉它的面具露出它真实的脸,而我从一开始就没能够经受住甜蜜糖果的诱惑,我是一只被钓住还自认为幸福的鱼,现在终于感到嘴唇撕裂的疼痛。
我用钥匙打开门,把自己扔在床上。
明天,北宁统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