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去相信郑正。没来由的相信。就像她初中的时候神秘的告诉我偷偷减少布置的作业是不会受罚的一样。可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了解她,就像她也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就就像一部烂俗的肥皂剧。我们已经各自走过一段不短的路,再相遇的时候,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染上不一样的尘埃,有的人带着名利回来,有的人带着耻辱回来,而郑正却带着她自己回来,还有从前的信任。
彼岸扬沙果真是在天北中学附近,真奇怪为什么三年了都没有发觉,它只是默默囚禁在我的忽视里,想只等爱的狐狸等着有缘的路人。周遭的朋友也未曾提起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像我这样的顾客,把自己的心情寄托在这样一家小小的店面上。
它在天北中学马路对面的天桥底下。我站在彼岸扬沙的门口,回头想目测它和天北高中的距离。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其他人一直都没有发现它的原因。彼岸扬沙被天桥长满爬山虎的柱子挡住了,是那种很彻底的遮挡。只有从马路这边路过的行人才有可能发现。彼岸扬沙只迎接有心的人,那些肯费心思来逛街的,总能够一睹它的芳容。但是像我们这样一早就赶着去学校的,总是会错过。不断的错过,就连妈妈每次过马路来接我的时候,也没有想起来要往她身后看一看。这几年不知道究竟错过了多少风景。缺少了追逐美景的机会,看不见每天的晚霞,就连去年的圣诞,也是和我妈坐在放着广播的出租车里,收听天北广场晚会的盛况,想象着只存在于脑海里的万人空巷。而现在彼岸扬沙简约的招牌就悬挂在我的头顶上,这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
我竟然有些惶恐了。推开门进去,早已被冻僵的脸就这样被突然的至于暖洋洋的空气里,原本就快要被冻成冰的血液仿佛也在一瞬间流通起来。
我点了咖啡,坐在转椅上等待。有几个没有坐下的学生嘻嘻哈哈的站在我旁边。
“你好,你的钱包。”有个服务生提醒我。
我低头看见我掉落在地上的钱包。上面粉色的挂件可怜兮兮的维持着和钱包仅有的一点粘连。
“哦,谢谢。”我把它捡起来。
“要打开吗?”一个男生的声音。
“不用。”我低头摆弄手里的挂件,那颗粉色的心已经开裂,失去了最开始的光鲜。索性拽掉,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拿过我的咖啡,匆忙的离开。
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里对我来说依旧是一片空白,我记不得给我调饮料的服务生的样子,也没注意我坐的转椅是什么颜色。唯一记住的是那一片填满留言条的墙,好像承载了不少人的心事。天北高中最顶楼也有这样一面墙,不过很多人都是用碳素笔直接写,哪有彼岸扬沙那么温文尔雅。
也只是和这个与自己的名字十分投缘的店有了一面之缘而已,就好像生活在世界两端名字相同的陌生人,永远都不知道对方的生存状态。只是那位“扬沙”是一家不起眼的饮料店,只是住在离我很远的世界彼端,也许我永远都无法拥有彼岸扬沙里的那种轻松的格调。我的生活早就被染上浓重的墨色,洗都洗不掉。
我是有多么想再去一次把那个投缘的店好好看清楚,看清楚那儿的摆设,还有留言墙上别人形形色色的心事。但也只有把这种祈愿放在心里。因为从现在开始直到毕业,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再去喝一次咖啡。仿佛所有让人欢快起来的活动都在一夜之间冻结起来。我到家之后就开始准备后天到学校的书本。少不了的当然是这次模拟考试的试卷。我不清楚两天之后的结果会怎样,我按捺住自己狂乱的脉搏。一个人的时候,是根本就没有办法装的有多么平静。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撕掉自己的面具。就像每次跟我妈说不用管我其实心里还是会在意一样,就像每次一个人在外面的餐厅光鲜亮丽的吃饭其实心里还是会落寞一样。习惯了扮演强者,习惯永远说自己没事,最后就没有人在意你是否是真的难过。但是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想告诉马东忍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困难,不知道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的逞强。
其实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那么倔强,也许我只要抽个时间跟你谈谈,说不定你就会明白,但是想到你每次的拒绝我也总是欲言又止,心口不一。陈雅东,尤姗姗,武优,她们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捅了我一刀,加上你,更加让我无法去面对。而你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撑下去,要坚持,是因为对你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希望你不要亲手掐灭我的期待。在我心里,所有的事情高考之后都可以得到解决,而你也对我亲口承诺过现在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几个月后就会一一实现。
我在网上找到了公布的统测答案,刚对完就发觉心脏沿着垂直地面的方向做着加速度运动。恐惧沿着相反的方向漫上心脏待过的位置。我再次打开电脑登录了班里的QQ群,里面一片死寂,马东忍和马东的头像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灰色。
怎么会。我不安的刷新屏幕。怎么都没反应啊,没有人讨论这次的考试吗。
一阵阵像痉挛一样的恐惧攻击着我的神经系统。我在经过几分钟的挣扎之后突然觉得好笑。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我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里那个满脸不知所措的女人说,你真没用。
我重新把电脑关掉,发誓今天再也不碰它。它静默在那儿,像个被冷落的宠物。
好像是在一瞬间,这种情绪激起了我所有的自尊。
过了一天,当我再次来到天北广场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困住了。
早上六点四十分,已经有四辆马东忍坐的那路公交呼啸着从我面前一路飞奔着过去。我的心情就像早上胡乱塞进书包里的那一堆卷子一样杂乱无章——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以及我现在弄不明白马东忍有没有放我鸽子。
而且我弄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有耐心的在这里等人,这好像一直都不是我的风格。
决定不再等。
三分钟之后,我在阴暗的隧道里碰见了正在往回赶的马东忍。
“你书包呢。”我看了看他空空的肩膀。
“别的班有个我认识的女生看见我站在这儿,非要跟我一起走,我就跟她走到学校了才赶过来的。”
“那你怎么还回来?”
“我···”他为难的摸着后脑勺。
“那以后你就不要回来。”我往前迈着步子,丝毫不理会在后面急匆匆追赶的马东忍,“以后你就不要回来,跟那个人一起走就好了。”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费尽赶路的呼气声。
“她看来是不知道你在等谁。”我没好气的说,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我不想跟别人讲。”
“呵!”我冷笑一声,“那你说你在等人,先来后到的顺序她不懂是吧,好,她不懂没关系,那你也不懂是吧。”
他不说话,我恨透了他的沉默,每次都是这样,真不知道到最后我们是不是无话可说。我知道那个女生是马东忍的初中同学,曾经在我和马东忍一起走的时候,从后面用一根手指头推推马东忍的肩膀。我知道马东忍是什么样的人,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和他的朋友聊的无药可救。我放弃了一切暗示的做法,我只觉得生气。但我不可能去怪她,因为我知道病根出在马东忍的身上。
也就是从陈雅东事件出现的时候起,公开的念头在我心里闪过不止一次。即使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无非是成为又一个八卦发源地,供班里的人嚼舌头罢了。但可悲的是我至今对马东忍就像什么都不了解一样,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跟马东所说的事情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不用再提的轻描淡写。而徐沁,马东,和马东忍之间的肝胆相照又似乎和我隔了几万座山。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对我的关心,总有一层纸在中间隔着,比隔靴搔痒还要朦胧。
我聪明的放弃了跟马东忍冷战,我已经学会了打这场无声的战役,我在明,他在暗,但我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冷战的结果无非是让我更难堪。
于是我在道歉之后强压心里的怒火说了跟我心里的意愿完全相反的三个字:“没关系。”
“考得很好吧。”我突然想起来统测的事情,即使马东忍是我的男朋友,我依旧要用试探的语气,在这上面,好像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区别,怀着不安去揣测一个强者,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人毕竟都是自私的,总是希望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即使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本。
我突然不想听他的回答,便在他张开嘴正要说的时候,堵住了他的话头:“一定很好吧。”
“没有。”他没有过多的透露,我暂时脱离了这样的心悸。
班里有不少人到了,我看到这种情况又想生一通闷气,早上马东忍迟到的理由让我心里皱成一团。我找不到出气口,冬天的时候教室比外面暖和,但并不是像彼岸扬沙里那样温柔的气息,而是一种紧迫的压抑的味道。
因为我看见他们把一摞摞白的刺眼的试卷摊在桌子上,恐惧的云朵就快要在我脑袋顶上下起雨来。马东正把自己的脑袋和另一个人的凑在一起,他看见我们来了,便匆忙招呼我们过去:“马东忍,过来过来。”他做了“过来”的手势。
马东忍看看我,我朝他点点头,他走到马东旁边,我坐下来开始从书包里往外拿我自己的试卷。
“考得怎么样啊。”是马东的声音。
“我运气好好。”马东忍轻快的说,“综合就错三个。”
我的试卷被我用手舒展开来。
前天对答案的时候,我用红笔画的八个×依旧鲜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