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益微微喘息,挠头不语,一脸憨相。“这女子心肠恁地歹毒,你......”司弈正待发怒,忽听路人甲传音,神色颇为古怪地在伯益和那女子身上扫视一番。
伯益被他古怪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笑道:“兄台,她年少无知,还请兄台饶恕她这一回罢!”女子闻言一怔,眉头微蹙,冷哼不语。
司弈嘿然笑道:“那是,好男儿不跟一介女流一般见识。”
那女子柳眉一扬,路人甲看势头不对,忙打圆场道:“大弈,伯益兄,黄河一事尚未解决,事不宜迟,咱们先去九曲宫罢!”话音未落,拉着两人便欲走出酒馆。
“九曲宫?黄河水伯与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女子眉尖微蹙,冷冷道。
伯益挠了挠头道:“天帝陛下令我们找寻水伯,探查黄河水患一事,不料水伯突然失踪,我们自然要寻他问个究竟。”司弈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呆瓜,当真是交浅言深了。也不知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与路人甲对视一眼,凝眉不语。
“黄河水患!格格,黄河水患!”女子微微怔忡,忽地爆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无数泪花如泉涌般滴落下来,玉珠横著,随风而舞,似是哀伤无限,恨意无限。路人甲一怔,道:“仙子,你与那黄河水伯有什么恩怨么?”伯益心中急切,却是不善言辞,只能关切地望着她。
女子止住笑声,泪珠却如雨帘般,银牙轻咬,恨声道:“十数天前,黄河于壶口之处决堤,淹没城镇无数,我的双亲也在水灾之中不幸亡逝,如此血海深仇,岂能用“恩怨”两字形容?”面泛寒霜,胸膛不住起伏,气怒已极。
南帝与伏衣仙子俱被纪伯宁残害,司弈自然能理解这种痛苦,心中对这女子的芥蒂此时已烟消云散,闻言眉头一扬,怒道:“水伯司职黄河水事,本应尽职尽责,却使黄河决堤,连累百姓无数,真他奶奶的该死!”转头望向那女子,道:“不如你跟我们同去,如何?”
女子低眉思忖,路人甲瞧见伯益脸上急切之意,心中偷笑,忙笑道:“仙子与我们仨人一路,正好有个照应。”看了眼喜不自胜的伯益,又道:“不知仙子尊姓大名?”
女子古怪地扫视仨人一眼,冷冷道:“雪苑。”
“原来是雪苑仙子,在下有礼了。”伯益微微施礼道。
路人甲奇道:“兄台,你先前听说过仙子么?”
“没有。”伯益据实答道。
路人甲与司弈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无限,伯益瞧两人笑得古怪,不明所以,讷讷地挠了挠头,嘿然不语。女子清冷目光瞥过三人,冷冷道:“事不宜迟,我们走罢!”莲步轻移,率先向前走去。
伯益连连点头称是,急忙追了上去,路人甲迟疑道:“寒浞兄让我们在此等候,我们先行离去,这样不太好罢?”
司弈摆手笑道:“这个简单。”从怀中摸出一把珍贝,丢给那堂倌,叫道:“堂倌,若有个男子寻到这里,你便说我们三人已先行前往九曲宫。”那堂倌急忙道:“公子放心罢,小地一定将话带到。”
司弈微微一笑,两人故意落在伯益与雪苑仙子身后五丈之遥,御风飞行。一路之上风声过耳,倦鸟归林,树影斑驳,五彩宾飞。四人一前一后踏波凌空,行走甚快,不多时已到了壶口。
路人甲收敛身形,缓缓飘落在地,望见百里颓废之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昔日洪水肆虐的痕迹犹自未干,污泥满地,房屋横梁陈杂,遍地狼藉,昔时良田沃土尽数被淹,飞鸟绝迹,惨不忍睹,偶有三两百姓相互搀扶而过,脸上尽是沧桑无奈。司弈咬牙怒道:“他奶奶的,这些百姓与他水伯无冤无仇,他倒是能狠下心来!”
雪苑仙子目中神光闪烁,低眉不语。路人甲轻轻叹息,伯益呆立片刻,猛一跺脚,咬牙道:“走,去九曲宫!”蓦地仰天长啸,纾解心中抑郁之气,足尖疾点,身影爆闪,倏地冲天而起。路人甲与司弈相视对望一眼,两声长啸传来,四条人影踏波凌空,消失在茫茫天际。
万里蓝天飘着朵朵白云,极目远舒,水天一色,奇树异草,历历可见,一切明丽如画,令人心旷神怡,岸边水里,密树重叠错立,深碧浅绿,纷摇茹浪,树须低垂,仿佛细密翠帘迎风飘摇。更远处,天水茫茫,黑水镶着金边,滚滚飞涌。微风吹来,撩动四人衣袖猎猎飞舞,伯益轻轻吟道:“古今道,西边河,百柳纤纤。凛风不倒拂杨面,过夜萧湘洒。停矮轩,傍漪栏,凭风处,意兴风流曾不减。此事难成全,畴昔几何间。”雪苑仙子微觉惊诧,美目瞥去,伯益一副心醉神怡的神情,忽觉心弦一动,轻声道:“好词,不过好像只有上阕。”
伯益憨憨笑道:“在下才疏学浅,下阕还不曾想起。仙子不妨对上一对,如何?”雪苑仙子花容微变,冷冷瞥他一眼,凝眉不语。伯益方知自己孟浪,欲开口解释,瞧见她神情冰冷,拒人与千里之外,只得颓然一叹,心中茫然。
司弈自小博览群书,自是理解词中韵味,闻言扼腕叹道:“如此黄河美景,又有谁能想到它曾一夜之间屠戮数万生灵呢?”
路人甲笑道:“你们这些诗啊词啊的,我可不太懂。九曲宫就在眼前,若是能将水伯请到天帝山,我们对百姓也算有个交代了。”望了眼深不见底的碧绿幽水,皱眉道:“九曲宫在黄河水底,我和伯益都不善游水,如何是好?”
司弈笑道:“小事一桩。我教你本族心法鱼鳞诀,可保你在水中自由游行毫无阻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伯益,又道:“听闻北荒龙息法奇妙无比,与我南荒族鱼鳞诀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如就烦请雪苑仙子倾囊相授罢!”
伯益大囧,脸色涨红,讷讷地道:“这,这.....”
雪苑仙子冷哼一声,凝眉不语。伯益心中微感失落,黯然道:“我也跟司弈兄学学鱼鳞诀罢!”
雪苑仙子眉尖微蹙,哼道:“本仙子有说过不教你么?”伯益一怔,登时眼放异彩,大喜过望。雪苑仙子冷冷瞥他一眼,目光闪烁。
南荒鱼鳞诀与北荒龙息法大同小异,皆是以浑身毛孔翕张替代鼻息,以吸取水中空气,得以在水中自由游行。路人甲与伯益皆是武学奇才,修习此等基础魔法自然是手到擒来。路人甲边跟着司弈修习鱼鳞诀,边偷空朝伯益与雪苑仙子瞧去,瞧见伯益眉飞色舞、憨态可掬模样,心中略感欣慰,愧疚之意稍减。
两人将心法默念几遍,烂熟于心,便试着下水潜行。无边浪花高高溅起,两人已然迫不及待地跳进水中,将浑身毛孔疏散开来,只觉无数温和气流顺着毛孔缓缓渗入到肌肤,蔓延至奇经八脉之中,舒适无比,丝毫没有堵滞之感,不由大喜。
“小甲,水愈深,气压便会增大,你且小心了。”身后“哗哗”水浪拍打之声传来,司弈身影矫健无比,熟络已极,转瞬间游到路人甲身侧,小心提醒道。路人甲一凛,缓缓朝水下潜去,果不其然,自身经脉如被重物挤压,难受万分,忙运行鱼鳞诀,万千气流顺着毛孔快速吸入,窒闷之感稍减。
黄河十曲,水深浪高。幽深碧绿的水下,无数鱼虾缓缓游动,四人莆一靠近,急忙拍打鳞翅四下散了开去,水纹登时蔓延,搅乱前行视线,幸得四人俱是修为高深,念力毕集双眼,勉强看清前方数十丈的物事。水底奇珍异草狼藉遍布,珊瑚暗礁比比皆是,玉石横著,幻彩琉璃,偶有奇怪水草缠绕蔓延,俱被四人掌刀切断,水底游鱼似是晓得四人厉害,均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水下别是一番洞天。四人凝神聚意,缓缓下潜,雪苑仙子似是对水底颇为熟悉,远远在前方带路,伯益微微迟疑,用尽全力追了上去。雪苑仙子似是瞧出伯益心中所想,淡淡道:“半个月前,我曾来此一游。”
三人想起雪苑仙子父母皆在水患之中丧生之事,她必定来此找寻冯夷报仇,心中了然。伯益暗自责怪自己戒备之心太重,心中略感羞愧,讷讷地道:“仙子,我......”
雪苑仙子冷冷一哼,倏地加速潜行,在碧绿水中划过一道绝美浪纹。伯益苦笑一声,正欲追上前去,忽觉眼前人影一闪,雪苑仙子纤足急摆,倏地又游了回来,急声道:“快走,有人来啦!”
三人一怔,司弈耳廓闪动,冷笑道:“不过是虾兵蟹将而已,怕个鸟毛!”话音未落,忽听巨浪汹涌,有人喝道:“何方狂徒,敢擅闯水伯王宫?”轰然应诺声、呐喊助威声如地动山摇般响彻天地,雪苑仙子芳容微变,急忙躲到伯益身后。温玉软香,伯益心中激荡,讷讷地道:“他奶奶的,小爷倒要感谢这些不知死活的虾兵蟹将了。”心中忽然希望这三百里水路用完无休无止,只是这般地走下去。
“你说什么?”雪苑仙子听见伯益嘴中呢喃,羞恼不已,柳眉倒竖,冷冷喝道。伯益身躯微震,嘿然不语。
四周碧波汹涌,倏地掀起三张左右的高高水墙。水墙透明晶亮,忽地水纹涌动,无数尖嘴猴腮、鱼鳍满身的人形怪物自水墙后侧钻了出来,长刀银枪,无数奇形怪状的兵器参差林立,纷纷指向四人。为首一个八尺有余的彪形大汉凛然踏在一只巨鱼身上,神情冰冷,两条长长的触须生长在嘴唇之上,随着嘴唇翕张上下摇摆不定,虽状似威严肃穆,在四人看来,却甚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