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骑的是什么怪物?像鹿但鼻子上多生了一只角,古怪得紧!”
“是啊,这少年忒也胆大了!”
“咦,这不是二十多年前横行太华山,咬死不少人的角端兽么?听我爷爷说它被一个奇人收服,怎么如今又出现在太华城了?”
路人甲与角端一人一兽自太华山上行下来,一路之上,但凡二人经过,万兽莫不辟易,想来是角端二十年前肆虐为患的结果,乐得路人甲兴奋异常,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动身寻找角端真正的主人,他就不禁一阵黯然。经过这一场共患难,一人一兽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路人甲自然不舍得放它离开。
但路人甲自认为是坦荡之人,自不会强行夺人之美,只得让角端载着他向南荒驰去。也幸好他天生豁达,在角端兽背上驰了小半天的功夫,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尽情享受这从未有过的驾驭飞兽的时光。
只是太华城的百姓却未必有他这般惬意,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年角端如若癫狂的凶态。它曾一夜在太华城掠走数条人命,后来百姓自发组织猎人上山围剿,不料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这太华山也渐渐地成为禁地。所幸后来有奇人将它收服,这才让太华城的百姓心下稍安。现在眼睁睁地见角端重现太华,心中的惊骇自不必说,没等路人甲与角端行到太华城前,原本热闹之极的城外已是空无一人,显得萧条静谧之极。
路人甲远远望见这一景象,拍了怕角端的脑袋苦笑着说道:“角端兄,看来你二十年前真的是威名赫赫,这些百姓还没等你我靠近,就赶紧溜之大吉了!这下可好,若是天黑之前不能进城的话,咱们只好风餐露宿喽!”
角端呼哧呼哧打了几个响鼻,重获自由的它显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头疼,听见路人甲的话,鄙夷地喷了几口粗气,双足突然发力,闪电般地来到城墙下,只吓得路人甲哇哇大叫不已。
路人甲刚学会怎样驾驭走兽,还未完全领会要旨,这下自然给吓得不轻。待得角端收住前蹄,路人甲笑骂道:“好你个角端,你存心吓死小爷不是?”角端也不搭理他,只是来来回回地在城墙下走了几步,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路人甲拍了拍额头,苦着脸想了半天,终究是想不出进城的办法,只得仰头大声叫喊道:“守城的大哥,小弟此次前来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借道太华城前往南荒,还请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如此反复叫了几遍,城头才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几个人头。那几个脑袋一看到角端怒目而视的模样,便吓得赶紧缩了回去,颤声喊道:“小兄弟,若是你一人来此,我们必然不会为难于你,但你身下的角端乃恶名昭著之辈,我们为了满城百姓的安危着想,不敢放小兄弟进城,还请小兄弟原谅则个!”
话音刚落,周围城头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显然是惧怕角端再度为祸太华。
路人甲甚是无奈,只得苦笑道:“角端兄,这太华城看来咱们是进不去了,不如多走点路绕道去南荒吧!”角端闻言,翻了翻眼珠,不满地仰天嘶吼两声,转身向后奔去。
城头的守卫和百姓见角端无可奈何地退去,全都额手相庆,欢欣鼓舞,刚才那敢于答话的守卫更是受到了勇士般的待遇,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正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之时,突地又听到有人惊恐地叫道:“大家快看啊,那,那角端兽又回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城下看去,这一看便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如同钉在地面一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原来那角端兽往后奔出了百丈之后,突然掉头奋力向城墙奔来,看样子竟像是要强行跃上城头。百丈的距离转瞬即到,角端借着助力“蹭”地一下飞了起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到看清的时候,一人一兽已经站立在了太华城头。那少年一身青布衣衫,在风中烈烈生响,长发披在肩上,说不出的俊秀儒雅在,只是脸上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乍一看甚是可笑。角端兽似乎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怒目而视,蓦地怒吼一声,震天的声响只吓得众人腿脚一个趄趔,瘫坐在地。
“这,这位小哥儿,我们都是太华城普通的小百姓,世代祖居于此,与您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为什么要加害我们?”刚才与路人甲答话的那个守卫强自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颤声问道。
路人甲一愣,还未答话,突然觉察到漫天的压力扑面而来,迫得他胸口甚是烦闷,想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异常困难,身下的角端兽只是淡淡地眯着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正要强自开口说话,耳边蓦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知贵客临门,未曾远迎,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贵客大人大量,恕尤某之罪!”
路人甲素来便是不服输的性子,闻听此人虽然言语微有歉疚之意,但对自身的威压却是一刻也不曾放松过,直逼得他血色涨满俊脸,心里的倔劲不禁也涌了上来,咬牙艰难笑道:“好说好说,你虽不知小爷大驾光临,但好歹也亲自相迎,这份大礼小爷铭记在心。只是你这待客之道,未免太独特了些!”
那人闻言哈哈笑道:“如此是尤某疏忽了,还望贵客海涵。”
漫天的压力瞬时散去,路人甲长长松了口气,抬眼望去,一个紫衣男子正负手立在城头,满脸微笑,温文尔雅,衣裳飞舞,长须飘飘,浑身的气势如同山岳汪洋一般深不可测。纵然路人甲心里有气,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一声。
他却不知,那紫衣男子心里也是惊异不已,这角端兽虽说是南帝坐骑,但早年他也曾亲自到过太华山想要收服这神兽,无奈角端太过凶悍,几番前去均是徒劳无功,后来也渐渐地淡忘了这种想法,熟料今日却得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骑着角端兽来到这里,刚才自己出手试探一番,却发现他丹田之内空空如也,竟无一丝真气流动。
但这小子既能收服角端,想来与南荒南帝也有些渊源,心想可不能怠慢了,温和笑道:“不知小哥大名可否赐教?在下闭关日久,竟连四荒什么时候有此等少年英豪都不曾知道,真是该死!”
路人甲见此人彬彬有礼,先前的怒气也散了开去,笑道:“我路人甲哪里是什么少年英豪,只是混吃混喝的毛头小子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紫衣男子瞧了一眼正在一旁打盹的角端,心里艳羡不已,寻思着四荒之中最近并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字,想来是不知撞上了什么大运才得到了角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上前一步说道:“原来是路小哥。在下尤毅,忝为太华城的城主,今日路小哥既然来到这里,那便是我太华城的贵宾,不如请小哥移驾城主府,也好让在下好好款待一番。”
路人甲笑道:“既是城主好意,小子便却之不恭了。”拍了拍身下的角端,悄声道:“角端兄,今日有冤大头请咱吃饭,这下我的肚皮总算可以填饱了!”角端呼啦一声站起身来,不满地摇了摇身躯,似乎是在为他的没出息感到羞愧。
“此人果真是个碌碌之辈,角端跟着他,可谓是明珠暗投!”尤毅暗哼一声,朝四下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路小哥是我太华城的贵客,以后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瞧仔细了!”
众人面对着角端,早已是心力交瘁,此刻听见城主发话,忙不迭地擦了擦脑门的汗珠,蜂拥退了下去。宽旷的城头顿时只剩下路人甲两人,尤毅面带微笑道:“路小哥,这边请。”
“哎,你听说了么?今天城主大人带了一个英俊少年回来赴宴,那少年好生潇洒俊逸。啧啧。”
“是啊,他身后还跟着个似鹿非鹿的怪兽,听说是二十年前搅得太华天翻地覆的角端兽呢!”
“啊,真的么?”几个侍女听见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忙四处散了开去。
城主府果然不愧为一城之表率,路人甲一路走来,只见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偌大的城主府婢女和侍卫穿行不息,却不显得拥挤,看得他暗自咋舌不已。
“路少侠,不知你对城主府印象如何?”尤毅走在前面,捋着胡须笑道。
路人甲摇头赞叹道:“美哉,壮哉!”
尤毅微微一笑道:“既然少侠如此喜欢,不如今晚在此留宿一夜如何?”
路人甲皱眉为难道:“这样,不太好吧?”
尤毅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少侠与尤某相识即是有缘,还望少侠赏尤某个薄面。”
路人甲心想这尤城主也算是个好客之人,点头说道:“如此叨扰城主了。”
尤毅大喜,将路人甲一路引到大堂之中,宽广的大厅之中已摆满宴席,宴席上分两排正襟危坐着些人,不用问,自然是太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看着路人甲的眼光有惊讶,有不屑,甚至还有些畏惧。路人甲暗自紧张,没料到尤毅竟然摆出了这么大排场来欢迎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已,但仍是向众人颔首致笑,不卑不亢。
尤毅大步走向首席,端起酒杯,爽朗一笑,大声说道:“诸位,想必大家对二十年前角端兽肆虐太华一事还有些印象吧?”
席间众人齐齐颔首,纷纷说道:“自然记得。”
尤毅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在下自三十年前被推举为太华城城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忠职守,希望能为太华百姓谋福祉。二十年前角端肆虐太华,我也曾亲自前往太华山,可惜数次均是无功而返,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城主心系太华百姓,真乃我们太华城之福。”一个恭谨的声音传来。路人甲抬眼望去,原来是个面无白须的中年人,生的有些獐眉鼠目,偏偏还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得他忍俊不禁。话音落地,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得意地飘过众人。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冷哼一声,鄙夷地转过头去,似是对他极为憎恶。
尤毅微笑道:“鲁兄谬赞了。”端着酒杯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看向路人甲续道:“后来听说角端被一个奇人困在太华山,我这才如释重负,心想定是众神庇佑,保我太华安宁。只是传言归传言,谁也没有亲眼见到,我本想上山瞧个清楚,怎奈一身修为低下,也不敢妄自冒险,说起来甚是惭愧。”
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羞愧之色,低头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话锋一转:“幸好天可怜见,今日在下有要事出城,正巧碰见路少侠携角端兽前来。经过一番交谈得知,路少侠收服了角端兽,为我太华百姓真正地避免了一场灾祸,可谓恩重如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路少侠受尤某一拜。”说吧,一撩衣襟,竟是朝着路人甲深深一揖。
路人甲一惊,忙从座上站起来上前一步扶起他,正色道:“尤城主悲天悯人,真乃天下典范。小子不过是因缘巧合之下才与角端结识,算不得什么大恩。”
尤毅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少侠所作所为对我太华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一桩。”说着唤侍女斟满了水酒,向众人遥遥举杯,笑道:“来,让我们敬路少侠一杯。”
路人甲平生第一次收到勇士般的礼遇,心里激动万分,忙举杯道:“不敢,不敢,大家齐饮这杯酒。”说完一杯酒下肚,竟是连脸都未曾红一下。他心里暗暗奇怪,难道我的酒量竟是这般大么?
“少侠,不知你可否为大伙讲一下收服角端兽的情景?我们大家都好奇的紧呐!”正在路人甲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大汉站起来憨憨说道。
路人甲向他望去,只见此人满脸络腮胡子,一脸耿直相,忍不住就生了几分好感,笑道:“有何不可?既然这位大哥感兴趣,小子就为大伙说来。”当下将自己与角端相遇相识之事说了出来,只是将自己右手臂击退怪蛇一事隐瞒不提,只说是那留字的滕辰之及时相救,后来又帮自己将角端兽收服,云云。
“‘天之子’滕辰之!?”众人一阵惊呼,齐齐站起来,彼此面面相觑,眉目之间掩饰不住的诧异。
尤毅皱眉道:“滕辰之不是在十三年前死于本族大军之中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太华山?”转头对路人甲说道:“少侠,滋事体大,还请少侠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滕辰之死了?路人甲暗自叫苦不迭,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咬牙道:“不错,正是滕大侠。当初我命悬一线,就要被那六足四翼的怪蛇吃掉之时,突然一阵白光闪来,那怪蛇惨叫一声就钻进丛林之中不见了。然后滕大侠教我解锁之法,我才能与角端出现在太华城。”
“白光?不错,滕辰之的灵犀一斩‘天之子’发出的光芒也是白色的。错不了,错不了。”尤毅喃喃自语道,蓦然一顿脚喝道:“不行,我得赶紧禀报陛下!”说完,路人甲只觉眼前一阵紫影闪过,大厅里尤毅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六足四翼的怪蛇——难道说是鸣蛇?”厅中众人闻言脸色愈发地苍白,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有不少人甚至急匆匆地离去,似乎大难将要临头一般。
路人甲轻巧地将赤光说成红光,无巧不巧的是,似乎也与那滕辰之有关,只得暗呼侥幸。但见厅里众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得拉着刚才那个大汉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大家这人都是怎么了?”
那大汉圆铃似的双眼将四周仔细瞅了个来回,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少侠,你听俺的话,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说完,竟顾不上路人甲,急忙御风奔了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路人甲喃喃地道。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对那滕辰之和鸣蛇甚为惧怕,那滕大侠定然是个了不得的英雄,只可惜他已经于十三年前死了,要不然倒真的想与他结交一番。路人甲黯然想到。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有侍女前来,将他带到一处舒适的卧房,想来是尤毅匆忙之中不忘招待自己,心里更为自己的谎话添了些许愧疚。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路人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小子,且不管这是什么情况,你只需知道,如果你再不逃走,明年的今日可就是你的祭日了!”蓦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嘿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