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玉觉得眼前这具尸体的诡异超出了自己想象的范围。
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名叫夏国喜,他跪在堂屋的厅堂里,只穿着一只大裤衩,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皮和骨头之间的血肉,那种干瘦跟沉睡了千年的木乃伊一样。他双目圆睁地仰望半空,似乎在看着空中某个怪物;嘴巴大大地张开,像是在大声地呐喊。双手卷曲,伸向半空,似乎在向谁告饶。浑身都看不到血迹和伤痕,好像是被惊吓致死的。
黄小玉还发现夏国喜身上的皮肤很特别,很粗糙,好像干枯的树干一样,也许山村土著都是这样的皮肤?不过,李大妈的皮肤挺正常的嘛。
夏国喜有一张放大的照片放在长桌上,现在已经成为遗像了,相片上的夏国喜又胖又结实,跟尸体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夏国喜的老婆李香兰正呼天抢地地哭着,他那不懂事的一双儿女牵着妈妈的衣襟,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死去的爸爸。
“李大叔,人走了讲究寿终正寝,总得要睡得四平八稳地入土。现在国喜的肉身都僵硬了,刚才我和几个小伙子想把他放平,却怎么都拉不直,好像他的关节被固定住一样。请您二老发发慈悲,让国喜好好上路吧。”夏友道愁苦地望着夏国喜一家人说道。
“什么时候发现他死了的?”李大爷已经换了衣服,现在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胸前绣着一个红色的八卦图,背后绣着一幅阴阳太极图,头上戴着一顶缀着七颗星的高高的帽子。李大妈则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罄,手持檀板轻轻一敲,“叮”地一声脆响,声音清越悠远,余音绕梁,像是能传播到另一个世界。
“香兰,不要哭了。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你现在先说说国喜是怎么疯的怎么死的吧。”夏有友道是夏国喜的二叔,夏国喜父母早过世了,夏国喜的丧事只有靠他料理了。
女人哀哀地止住了哭声,眼泪却没有办法抑制,她边抹泪边悲悲切切地说了起来。
夏国喜是一个草头郎中,医术很不错。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十四那天,他到黑龙山采草药,李香兰最近身体不好,有一味药在黑龙山半山腰就可以采到。他早上去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下午回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了。
那是傍晚四点多钟的时候,夏国喜的背篓也不见了,空着手脸如死灰地回到家里,一头钻到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嘴里不住地说胡话。说在山上看到了一群跳舞唱歌的巨蟒,那些巨蟒有白的,有红的,有绿的,只有一条是黑的,那个黑色的巨蟒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台上,时而跪倒,时而站起腰身,好像是对着天空跪拜叩头,嘴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似乎在做祈祷。最离奇的是,夏国喜还说那只黑色巨蟒的头顶还盘着一朵闪闪发光的红花,那红花在阳光下发出的光芒非常刺眼,直视一秒钟头就晕了。
可以想象,夏国喜当时被吓的魂飞魄散,元神出窍,忍不住狂叫起来,那声音根本不像人类在哀鸣,更像即将倒毙的狼在哭号。
那些蟒的听觉很灵敏,它们立即止住了唱歌跳舞,那条黑蟒显得非常暴躁,它尾巴一扫,卷起一阵腥风向夏国喜游来,那些彩色的巨蟒虽然没有游过来,却一起发出一种刺耳的怪叫,那种叫声非常奇特,一波一波地在夏国喜耳边环绕,像是菟丝草缠着庄稼一样,不把庄稼的养分吸干了绝不罢休。
夏国喜大惊之下,双脚像是钉子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那黑蟒搜寻了一会儿,见找不到夏国喜的踪影,竟然飞了起来,庞大的身子一下子腾到半空,几分钟之后才又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夏国喜只觉得大腿一热,原来被吓的尿了裤子,那些液体顺着腿滴下来,夏国喜只觉得腿一软,脚下一滑,从高高的山顶跌了下来,所幸山下是一处深涧,夏国喜的水性又极其之好,所以,他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大叔,那黑龙山山顶本来就是个禁地,国喜偏偏要去那里采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那些地狱里面的恶鬼加上山顶的邪鬼,怎么会放过他呢?国喜肯定是撞邪了。你说是不是?”夏友道扔掉烟蒂,问李大爷。
“还是听香兰说完再研究这个。”李大爷闭着眼睛,盘着双腿,没有表情地说。
夏国喜回来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把他在山上的经历都告诉了老婆,老婆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骂他中邪了。香兰一骂他,他更着急,一急之下,就会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口中狂喊大仙饶命。
乡村当然不会缺少半仙神汉之类的特殊人物,天官村与外界沟通甚少,遇到的各种问题多半靠自己消化,所以一概人才都很齐全。
一个星期前,村子里最资深的巫婆夏奶奶亲自为夏国喜驱鬼,半小时后,自己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她醒来后,对香兰说,夏国喜冲撞了天上的煞星,罪责难逃,自己救不了他。
夏婆婆都收拾不好的邪病,基本上就宣告没有希望了。夏国喜回家后,突然变的平静了很多,每天都躲在被窝里,不敢到外面走动,似乎怕见到光亮。直到今天晚上,孩子半夜要妈妈陪伴上厕所大便,才看到跪在厅堂的夏国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