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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荔香园侍儿报信蕙芳楼流氓拆梢(1)

那奶娘抱着小孩子,在厢房中哺乳,始终未曾离开。故俊人告诉如海一篇说话,以及如海所定计划,从头至尾,都被她听在耳内。前回表明,这奶娘本是无双的旧人,她服侍无双已有数年,也曾与闻过许多秘密,但与美士这件事,她却并未知道,听俊人一说,暗道:姨奶奶也太爱玩了,怎的又姘起新剧家来,还亲自到他家过宿,这胆量也未免太大了,若教我在那边,决不容她这样干的,都是新用的那梳头的这个笨货,不会拦阻,才闹出这种事来。又听俊人说要用手枪把无双打死,不免代她寒心。后来听如海定策,暗想这计策很毒,姓吴的大约逃不出他们的圈套。虽然与姨奶奶无碍,但姓吴的是她心爱之人。我既听得,不能不助她一臂。当夜不能出外,次日早起,见小孩熟睡未醒,推说回家去取衣裳,央娘姨代为照顾,自己坐车到爱尔近路,找寻无双。无双昨儿命梳头娘姨送信给美士,将房屋退,器具搬出,少了一个贼证,心中略为放定。候了一天,未见俊人到来,知道着了梳头娘姨的话儿,别人冒着老爷的牌子,敲我竹杠,反有些懊悔,不该立时火发,教美士退了房屋,一时难以聚首,奶娘来时,无双睡兴正浓,奶娘将她唤醒说:“奶奶大事不好了。”

无双本来心虚,听她这般说,心中怦的一跳,一谷噜坐起道:“此言怎讲?”奶娘道:“奶奶你也不必瞒我了,你同一个新剧家姓吴的,究竟是哪一段事呢?”无双料是那话儿发作了,听她问得仔细,兼之也昨自己心腹,故而毫不隐瞒,将自己与吴美士如何戏馆留情,如何医院失足,如何租公馆,如何遇侦探,一情一节,自始自终,都告诉了她。奶娘听说,沉吟道:“照你这般说,与那边的情形,有些不对。”无双道:“那边又是什么情形呢?”奶娘也把听来之言,一一向无双说了。又道:“照你说,那徐阿珊是老爷派去探你的,但阿珊却对老爷说,因查吴美士遇见了你,才拿去衣服,报告给老爷知道,明明老爷事前并未得什么风声。自经阿珊报告之后,才知道的。那阿珊既拿了你一千多块钱钞票物件,无论老爷未曾派他,即使派了他,常言说得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也该设法替你遮盖才是,怎的反拿着你们的凭据,到老爷跟前报告,天下决无这等坏人,其中必有一个人在内弄鬼,你道是不是?”

无双道:“不知谁弄的鬼?我在外间素没得罪人,那一个同我深仇宿恨,害得我这般地步呢?”奶娘道:“这也难说。圣人也有三桩差处,你明中虽没得罪人,暗地里怎知无人恨你呢。还有一句话,须要问你,你与吴美士这件事,难道钱少爷也知道吗?”无双惊道:“没有这句话啊,他焉能知道,谁不知他同老爷是一窠里人,他若知道了,便和老爷亲晓得一般,还当了得。”奶娘道:“这又奇了。我昨儿闻老爷道及,数日前钱少爷曾告诉过老爷一次,说你时常宿在外面,与吴美士有染等语。当时老爷不曾听他,后来才有阿珊这件事,但不知钱少爷如何晓得的?”无双猛悟道:“是了,那阿珊一定是钱少爷串出来的,他因第一次说不进我的坏话,才教阿珊来拿我的凭据。又因自己不便出面,故教阿珊假说查吴美士遇见了我,用计固然恶毒,但我与他素无怨仇,因何设计陷我?若说我怠慢了他,我又不是他的妻小,固无殷勤他的必要,他因此恨我,未免太没旧情了。不过这件事,我一向瞒他,未知他从何得悉?”

奶娘道:“秀珍小姐,可曾在他父母跟前泄漏一二吗?”无双道:“不差,秀珍素与美士有点儿形迹可疑,自我与美士出事之后,便不许他同秀珍来往,秀珍因妒成恨,故而告诉他父亲,已无疑义。但他父女二人,如此存心,令人可恨。”奶娘道:“恨也徒然。目下美士的地位,很为危险,须从速替他设法才是道理。”无双道:“啊哟,我几乎忘了,他们不是说要把他当作乱党办吗?但这句话未免太没来由了,一个好端端的人,怎能变作乱党呢?”奶娘道:“你说得好太平话,岂不闻双拳难敌四手,一边人多,只须教阿珊弄几件假凭据出来,已经够他受用了。”无双慌道:“这便如何是好?”奶娘道:“他现今还住在德安里么?”无双道:“德安里房屋,我昨儿已教他退了,现今住在城里,不知什么地方,一个朋友家中。”奶娘道:“这却很好,住在城里,他们纵要弄他,已较租界上周折多了。”无双道:“不过他仍要到租界上来做戏的呢。”奶娘道:“那可糟了,他们一定先到德安里寻他。既见那边房子搬空,不消说得,自然往戏馆中守候。若去做戏,岂非自投罗网吗!”

无双着急道:“这便如何?他现今耽搁在城内什么地方?我又不曾知道。除却戏馆,没第二处可以找他。若到了戏馆内,岂非已落在他们掌握之中了吗?”奶娘道:“不知梳头娘姨可知道他的住处?”无双道:“只恐未必。”随唤梳头娘姨进来一问,果然不知。无双束手无策,连那足智多谋的奶娘,也呆若木鸡。梳头娘姨插口道:“或者戏馆中有人知道,待我前去问问何如?”无双大喜道:“多谢你替我跑一趟,要是有人知道,无论何处,都要去寻,莫惜车钱,少停我加倍还你便了,你今天务必在点火前找见美士,教他今夜千万不可做戏,老爷已派人在戏馆中等候拿他。这几天只可躲在城内,万不可到租界上来,能出码头暂避更好。现今他耽搁城内的地方也须问明,以便日后通信,千万千万,不得有误。”娘姨诺诺连声,答应着出去。

娘姨因恐那边小孩醒了,奶奶查问,即忙辞了无双,遄回卡德路公馆。按下这边,再表美士自无双走后,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听有人声,只当是俊人派来捉他的,自己又不敢探头观望,教娘姨有窗口上看了又看,好生忙碌。一会儿忽听得叩门声响,美士愈觉着慌,命娘姨开窗,看是无双的梳头娘姨,才安心放她进内。美士见她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还道无双出了岔子,未曾开言,先索索抖将起来说:“你你你你来作什么?奶奶怎么样了?”

那娘姨喘息定了,把无双教她的说话,一一对美士说了。美士虽不愿意马上就搬,但舍此亦无他法。与其住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如搬到一个安稳所在暂避为妙。但搬家又有几层难处,一则家具无处堆放,若依梳头娘姨的话,交她拿去,自己物件,落在别人手内,将来不知何时再用得着,此时都是崭新的外国木器,日后能得要回,也未必能仍复旧观,心中颇觉不舍。二则自己虽然本是个光身汉子,但数月来居然有家有室,呼奴使婢,适意惯了,一旦搬出,免不得依然故我。若仍住客栈,此时不比往日,一定要住上等房间,开销既大,而且大些客栈,又都在租界之内。城中虽有几家亲眷,但都十分寒苦,所借房屋,连自家也不够住,焉能容得下我。若说朋友家中,或者也可下榻,在先并未接洽,我那新置的几箱衣服,以及行李铺盖,势不能不随身带去,能留固好,倘不能留,岂不尴尬。三则屋中所装电灯,共有十余盏,丢了深以为惜,拆去又非一时三刻所能办得到的,四则家中这班下人,无双虽然教我散去,但散去必须给足一个月工资,家中存的几百块洋钱钞票,昨夜如数行了贿,目下分文无有,如何打发。有这几桩难题,不免大费踌躇。后来一想,这些东西横竖不是我自己出钱买的。常言道:汤里来,水里去。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倘再三心两意,落在俊人手里,吃外国官司,尝西牢滋味,那时虽要仍做一个蹩脚新剧家,只恐也办不到了。因此当下打定主见,遵照娘姨的说话,家伙物件,托她代寄,将衣服中几件应用的打了一个包裹,其余都教车夫拿去在当铺内当了百十块钱,先发下人工资,余下的连同当票,一并揣在怀内,对娘姨说:“我目今到城里一个朋友家去暂住,如有说话,可到醒民新剧社来找我。”

娘姨点头理会,美士提着包裹,没精打采,含着两泡眼泪出来,叫一部黄包车坐了,到西门城内,一个旧同学家中。这同学姓黄,字百城,为人很是诚实,不过头脑略旧。他父亲也是上海缙绅,家中住宅很为宽敞。美士说明来意,百城并不推却,便留他在书房中下榻。美士大喜,称谢不遑。百城又替美士引见他父亲,美士见了他父亲,连称老伯。他父亲见美士人品俊秀,吐属温文,心中很为欢喜,问他四书五经,曾否读过,古文读的观止呢,还是笔法?谈到后来,知道美士是做新戏的,不觉大大不悦,正言厉色道:“夫优孟衣冠者,古人所谓声色之娱,亡国败家者也。四书上虽有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二语,但此优非优孟之优。优孟者,伶人也,士君子所不齿,非学者所宜为者也。子未读五代史怜官传乎?”说时回头问百城道:“你可记得?”百城回说记得。他父亲道:“你且背来。”百城略不思索,背诵一遍。他父亲听着,颠头播脑的道:“此即亡国败家之殷鉴也,可不惧哉,下次万万不可。”

美士连声称是。百城之父,方露笑容。美士私问百城,知道他父亲名唤黄万卷,是旧学维持会会员,晓得他学问一定很深,因此不敢同他多讲,深恐自己学力不济,露出马脚。这天吃罢晚饭,仍到醒民社做戏。当夜未见娘姨来报凶信,心中颇为自慰。同伴中也没人知他出了这桩大事,王漫游还向他取笑,问他公馆里奶奶一向身子可好?吴美士道:“你也莫说别人了,自己近来不是也有个什么奶奶吗?”漫游瞪了他一眼,彼此一笑。美士做罢戏,仍回百城家过宿。次日足不出户,在百城家书房中躺了一天。晚间因有朋友在荔香园请客,不去恐人动疑。挨到上灯时分,才步行出城,雇车到四马路荔香园广东菜馆。漫游、天孙等先在,见了美士,笑说少爷来何迟也,莫非被公馆中奶奶绊住了,走不出吗?美士顿足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同人取笑,是何道理?”漫游等见他发急,便不说了。美士坐不多时,忽然有个堂倌进来说:“那一位是吴美士先生?外边有人找他呢。”

美士大吃一惊,暗道:“坏了,这一定是俊人派来捉我的,我命休矣。唉,不料我吴美士落拓半生,只因爱吊膀子,得此结果。”一阵心酸,险些儿流下泪来,料想出去一定吃捉。倘不出去,他们未必肯轻易放过。如若闯进来,将我一把抓去,当着大众面前,这台可坍不下,不如爽爽快快自己出去为妙,保得硬着头皮随那堂倌出来,两腿搬动时,好似有千斤之重,心中自忖来人中徐阿珊一定在内,还有几个无非是外国包打听,三道头巡捕等辈,见面之后,料无别话,只消套上手铐,随他们走咱罢了。一到外面,暗暗说了声惭愧,原来来者不是别人,却是无双的梳头娘姨。你道那梳头娘姨因何寻到这里?她早上奉了无双之命,到醒民社找寻美士,因时候太早,戏馆中只有两三个茶房和值台人等,有的刚起来没卷铺盖,有的还高卧在戏台上。娘姨问他们,可知吴美士先生耽搁何处?众人见她是个女人,都有意同她玩笑,说你找他则甚?娘姨回说,有要紧事。众人道:“你告诉了我们,少停代你说罢。”娘姨道:“不能对别人说,非得面见不可。”众人笑道:“既如此,你等着罢。”

娘姨等了一会,见他们各做各事,嘻皮笑脸不住的瞧她,急道:“你们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众人笑道:“早得很咧,大约等到夜间八九点钟,他来做夜戏时,你就可以同他面谈了。”娘姨怒道:“我问你们,他耽搁在什么地方,谁说在此等他,人家有极要紧的事,你们寻什么开心呢!”众人笑道:“原来如此,你为何不早些说,他耽搁在城里。”娘姨道:“城里什么地方?”众人道:“城里就是城里,还有舒适地方,你向城里去找便了。”这几句话譬如不说。娘姨赌气,跑了出来,寻到昨天美士歇出的那个娘姨,问她美士城里可有什么亲戚?她道:“听说三牌楼地方有一门亲戚,不知姓什么,还不知美士是否在彼。”

娘姨听说,当时雇车进城,在三牌楼找寻许久,毫无踪迹。没奈何重复出城,找到美士的车夫,问他平日可曾拖美士进城?到过什么地方?车夫回说:“城里到过的地方很多,一时记不清楚。昨儿听他叫黄包车,好像说是西门。但西门城内,从未见他有什么去处。你到西门去寻,或能遇见,亦未可知。娘姨听了他的话,果然到西门城内,大街小弄跑了半天。试想无名无姓,从何找去,仍跑了一趟空。她自早上九点钟出来,饭也没吃,看时候已交下午四点多钟,心知姨奶奶在家等得慌了,但找不到美士,如何复命,不得已再到醒民社戏馆,那时来人渐多,内中有几个诚实的,告诉她,美先生,住在盆汤弄桥德安里。娘姨道:“那是以前住的地方,昨天已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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