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响声似乎就在沈微的耳边,震得她心跳莫名其妙的加快,皱着眉头微微睁开眼,入眼的是微微发黄的纹帐,正孤疑,却听见身旁有人忧声道:“少爷,伤到没有?给问书看看!”
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却是发之内心的关心,沈微稍稍转头,便看到屋中央,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背对着她正握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的手,左左右右的看着。
“我再去!”那小男孩摇摇头,抽出手,捡起地上的木盆跑了出去。
留在屋里的人不知从哪拿了一块布,认真的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她刚忙完,那跑开的小男孩便捧着一盆水走进了屋里。
那人接过,放在了床边的盆架上。小男孩转身望沈微,一脑子浆糊浑浑噩噩的沈微来不及闭上眼,与那男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小胖墩大眼一亮,肉肉的脸上漾起两只深深的酒窝,如乳燕投林似的扑向她,嘴里欢喜的喊着:“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
被小胖墩一压,沈微差点咋气。
“小姐!”那虎背熊腰的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姑娘,大约一米五多的身高,又壮又胖,不过看上去似乎生病了,脸色苍白,小眼睛却因她的转醒而亮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沈微向她点点头后,便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小胖墩,苦笑道:“快起来,姐姐缓不过气了。”
小胖墩连忙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压到姐姐了,挠了挠头小心道:“姐,你痛不痛?”
“不痛,不过……。”沈微肚子应景的叫了一声,她觉得好饿。
“问书去取一碗粥来!”那小胖妞扭身急忙去了。
沈微打量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发现这只是个泥屋,面积大概有二十几平方米,摆着两张旧的木床,墙角堆着两只半新的大红漆木箱,窗边放着一张旧的木桌,桌上只立着一面澄黄的铜镜,过午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打在铜镜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沈微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袖子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地方好诡异,眼前的一切如果说是做梦,偏偏又这般真实,她正想擦一下额上的虚汗,却无意中发现自己的手,好白好多肉,心咯噔的一下,嗖的往下沉,完蛋了,她居然换躯壳了,这说明,她死了又活了,眼前突的一黑,身子晃了晃,身边的小胖墩没觉得她的异样,圈住她的腰,像一只小肥猫似的蹭了蹭她,嘴巴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这孩子,就这样睡了?可能是累坏了吧!沈微心突的软了,老天既然给了她机会,那么就好好活着,既来之则安之吧。
江采薇调整好情绪后,那小胖妞端着一碗温热的白粥进来了。她尽量不移动身子,以免吵醒正熟得酣的小家伙,谁料这孩子居然转醒了,眨着眼睛看着她喝粥。
待喝过粥,沈微便下了床,用干净的湿布抹了一把脸,由小胖教扶着走出了屋子。
这是一户典型的农家小院,一百多平方宽的院子围着半米高的篱笆,四间并排的泥屋坐北朝南,院子里摆着一张旧桌子,几张小凳。小院左侧一间小泥房上的烟囱上头还飘着几缕淡淡的白烟,厨房门前摆着一只大水缸,挨着院门的两边空地上种了些菜,有韭菜,葱花,辣椒,搭着架子瓜藤蔓蔓的是水葫芦。
此时,院门打开了,一个提着木桶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年纪大约是十岁左右,穿着垂到膝盖的旧襦裙,下身长裤,脚上一双脏了泥污的布鞋,看不出颜色。
小胖墩见了喊道:“表姐,我姐醒了!”
那瘦小的姑娘笑着走到沈微跟前,伸手探了探沈微的额头,舒了口气道:“可真大好了?发烧了好几日,可担心死人了。”
沈微点了点头。
那姑娘又一笑,指着桶调皮道:“小武刚才在河里摸到两条鱼,正好给你熬些鱼汤喝!”
“我去吧!”问书上前欲接过桶。
“你病没好,歇着吧!”说完,便自个忙去了。
沈微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旁敲侧击的了解了新身分的大概情况,原来她现在的名字叫江采薇,年芳十岁,小胖墩是他的亲弟弟,名叫江采俊,才刚刚四岁,小胖妞名叫问书,是她的丫环,比她小两个月。
半年前,他们姐弟俩还是一家镖局的少爷小姐,谁料其父在押镖途中遇了劫,不但赔上了性命,最后还赔了许多银子,其母伤心过度撒手而去,留下姐弟俩孤苦伶仃,父亲原本是孤儿,无父无母,姐弟俩自然无人庇护,幸好,父亲生前有一好友,见他们可怜,便雇了车把他们送到南方的外祖父家。问书因是孤儿,无处可去,自然随她们一起投亲来了。
说起这外祖父家,也是祸不单行,舅舅年前因病故去,舅母改了嫁,留下了一双儿女随着祖父祖母过活。那大的女儿名叫蓝溪,年芳十二,小的名叫蓝武,也是十岁,比江采薇大了半个月罢了。
江采薇和问书前几日同时感染了风寒,大概是她体质弱些,最后竟是晕迷不醒,高烧不退,最终送了命,机缘巧合,被沈微替补上了。
待到暮色四合,外祖父蓝诚实和外祖母王氏,蓝武才扛着锄头回了家门。蓝诚实虽年过五十,身体却还算好,饱经风霜的脸带着和蔼的笑容,见江采薇醒了,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连说了几遍好。
王氏显得很憔悴,看起来比蓝诚实老了几岁,想来老来丧子丧女对她的打击很大,见沈微唤她,便小跑过来,抱住沈微喜极而泣。
之后,一家人围着吃了晚饭,因明日又要早起,便各自洗洗睡了。
家里共同四间屋,中间较大的设为堂屋,堂屋右边有两间房,一间给蓝武和小胖墩住,另一间江采薇和问书,蓝溪同住,堂层左边那一间,则是蓝诚实和王氏的房间。
江乐粘着沈薇,耍赖要跟她睡,蓝溪在一旁笑他不知羞,最后才红着脸,不情愿的随蓝武回了屋。
回到房内,沈薇便打开了墙角的那两只大红漆木箱子,里面放的大多是两姐弟的衣物,衣料还不错,样式也新,问书在一旁红着眼说是夫人生前一针一线缝的。
沈薇毕竟与那过世的夫人没有瓜葛,要说伤心还真是牵强,无奈占了人家女儿身子,见问书一副快要哭的模样,也做做样子,沉了一张脸。
蓝溪进了屋,见沈微在翻箱子,便伸过头来瞧,见那些衣服漂亮,就笑道:“听姥姥说姨母的女红顶顶好,这见了果真不假,这衣裳做得真漂亮。”
沈微抬头见蓝溪眼中有些许羡慕,看了自己圆润的身子,不禁乐道:“表姐要是想穿也行,不过得改改尺寸。”
“当真?”蓝溪眼睛亮了。自从她记事以来,爹爹就一直因病缠绵床塌,远嫁的姨母虽常有接济,可也耐不住药材昂贵,再加上她那个不成事的娘亲,好吃懒做,又好赌,哪会记得她姐弟俩,别说做衣裳,就是吃她一顿亲手做的饭都难。
沈微点点头,那个舅母她私下里也听问书提起,是个不成事的,好在改嫁了,否则她们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这种女人,哪家摊上哪家倒霉,前世听人说,要是跟哪个人有仇,最好的办法就是养个祸害的女儿,嫁到仇人的家里,由此可见,这计谋可不是一般的毒哪!
问书似乎猜到沈微在找什么,便弱弱道:“小姐,我们没银子了!”
沈微失望的‘啊’了一声,叹了口气,晚上吃饭时候,只有一碗韭菜汤,还有一盘素炒水葫芦,油腥都没几分,一小碗鸡蛋羹还是给她和问书这两个病人分吃的,小胖墩在一旁看着直吞口水,看着那个可怜见啊!
沈微呆呆的坐到床上,问书开了桌柜,搬出一个铜制妆奁,周身雕着繁复的花纹,盒盖是一个手执娟扇的美女图,盒底雕有一枝连理枝。
沈微细细观察了遍,便打开了妆奁,里面只有一支银簪子,还有一很特别的,是半边翡翠玉佩,看着像是被砸碎的,边角不清,正面上刻着个‘离’字。
沈微挑挑眉,心中想着拿哪样去当了合适,古代都有为女儿置嫁妆的习惯,这些东西想必是江采薇的娘亲蓝氏精心置下的吧!她不是本尊,说留下做个念想也颇为多余,可是要是不留的话,又难免惹人怀疑!
“小姐,这些可不能再当了,否则夫人地上有知会伤心的!”问书皱着眉头嘀咕道。
这丫,还真是?沈微有些无语,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竟会被这小屁孩瞧出心思。
“是呀,问书说得对,表妹还是留着吧,家里还有些余粮,还是勉强够的,我们大家勤快些,还是能熬过去的。”蓝溪也在一旁附和着。
沈微心中微涩,她的日子竟要用熬来形容了!再看了一眼瘦着没几两肉的蓝溪,更加感概,人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都能如此坚强,何况自己呢!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不成!
蓝溪打了个哈欠,脱了鞋爬上床道:“我跟表妹睡了,问书你自个儿睡吧,这几夜挤得我都快成干布条了。”
问书埋下头,耳廓通红,她睡觉不规矩,一会儿头朝西,一会头朝东,又加上床小,她身子又庞大,蓝溪这几日早上醒来脸都是贴着墙面的。
沈微听了不由得笑出声,这表姐还挺幽默!
待过了几日后,沈微(从今个起女猪改称江采薇了)身体也恢复了,便帮着一起干活儿,田里的活她帮不上忙,便做起了贤内助。
好在以前的江采薇也是个爱钻厨房的,听问书说,还拜了好些个师傅的,不管是饭馆的,茶馆的,还是一些街面的吃食摊,凡是让她看称心的都拉着别人拜师,好在拜师礼还算丰厚,又加上她的认真,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不少的本事。
其实,古代的镖局不像现在的邮政快递什么的,那个可是随时提着人头混饭吃的,你得打点各个路段的官员还有绿林好汉,遇到不讲理的,可是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的,又加上所保的物什有可能是‘危险极’的物品,难勉有人设了埋伏争夺的,总之一句话,赚钱不容易,估计那江家镖局也只是中下水平吧,要不然不会因一次失误就赔了生命又赔了整个镖局的。
中午只是煮了掺有玉米的粥,一小碗年前腌的萝卜丝,酸酸辣辣的倒也合适送粥。
王氏这几日没有下地,和蓝溪还有问书坐在堂屋前的阴凉处打络子,问书曾跟蓝氏学过红女,也能绣出些讨巧的荷包,三人默默的做着活计,江采薇与小胖墩拔完院子里那几小块菜地里的杂草后就无聊了。
蓝家盘踞在半山腰,杏花村大部分的房屋都是绕着山脚的,村前是一大片绿幽幽的稻田,还有四周绕着的山地,那些山地种的大都是耐旱的植物,比如玉米,或是红薯,花生等。
江采薇闲来无事,跟王氏说了要去摸螺,这会儿正是初夏,虽错过了春天吃螺的好时节,但好歹也能改改伙食呢,炒田螺可是一味美味的下酒菜!王氏再三嘱咐不要去河边,只在田间的水沟摸便允许她去,见此,她只好妥协了。
拿了一只小木桶,与小胖墩两人各自戴上草帽,手牵手乐呵呵的出门了。
乡间的路一般都泥路,没有什么青石板,就是家里的房子,地板也是用泥压紧的,每每清扫都得洒水,否则就是乌烟瘴气的一番情景。小胖墩显得很快乐,圆滚滚的小身子像球一样,一跳一跳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偶尔扬起笑脸,乐呵呵的看着江采薇。
“姐,你看,有蜻蜓!”小胖墩一指前方玩耍的小蜻蜓,就迫不急待的追蜻蜓去了。
忽然一阵大风起,把小胖墩头的上草帽吹落了,小胖墩不在乎的继续追蜻蜓,江采薇只好帮他追草帽。
这天气真是变化无常,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飘来了一团黑云,蜻蜓也越来越多,飞得也越来越低,大雨眼看就要下起来了,路上不断走过赶着回家的村民。
“小俊,快下雨了,我们快点找个地方躲躲。”江采薇拉过小胖墩,打算去山脚下的村民家中躲雨。
“小俊,薇薇,你们怎么在这?”蓝武扛着锄头,飞快的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锄头给采薇拿着,一躬身就背起小胖墩往前方的房子跑去,江采薇一手拿着桶一手拿着锄头在后面跑呀跑,小胖墩还不时回头叫着快点快点。
刚刚冲进院子里,雨就像倒豆似的塔塔打了下来,江采薇吁了口气,到底躲过了一场雨。这房子的主人海叔和海婶也是个和气的,请江采薇他们进了堂屋,还倒了茶水给他们喝。
蓝武向海叔和海婶介绍了江采薇和小胖墩,江采薇笑着喊了她们一声,屋里还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两岁,穿的都旧衣裳,这补那补的,屋里家具也不多,多是旧的,看来家境也不太好。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海叔的女儿三丫与江采薇一样的年纪,也说跟她们一起去摸螺,四丫五岁,看着有些害羞,不爱说话,不过老是偷偷打量小胖墩。
小胖墩就是胖了点,否则也是小帅哥一枚,大大的眼睛,还带着很有爱的小酒窝。
“海叔,我先把锄头放在这,回头拿。”蓝武本来是要回家了,看了江采薇几眼便打算也跟着去。
江采薇见蓝武那不放心的眼神,小小腹诽了一下,她好歹是一家私家菜馆的经理,虽说只当了三天,但若是连几个小屁孩都管不了,她不是白活二十多年了?太欺负人了都。
“微微,跟上!”蓝武见江采薇还在原地发呆,便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灰灰,你摸过螺吗?”三丫羡慕的看着江采薇,要是她也长得如此白白胖胖就好了。
江采薇当然不知三丫心里头的想法,只是对她那不标准的口音‘灰灰’郁闷不已,蓝武那个腹黑,居然叫她微微,太过分了。
“灰灰?”三丫又大声说了一次,她以为江采薇没听到。
“啊?”江采薇讶异道,突想起三丫问的问题,点了点头。她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怎么可能没摸过螺?
“我娘说,城里的小姐都是在家绣花的,灰灰你不绣花吗?”三丫有些八卦的潜质啊。
“不绣。”
“灰灰,那你去哪摸的螺?”
“去河里摸的。”
“啊?不是吧,我娘说,城里的河都有护拦围着的,灰灰你怎么下去?”
“跳下去!”江采薇不耐烦的把三丫甩在了身后,跑到小胖墩和蓝武身边。
田沟里的螺还挺多,不一会儿便摸到了小半桶,不远处还有别的小孩也在摸螺,见到江采薇和小胖墩这两个新面孔,都跑过来瞧了,胆大的向蓝武打听来历,胆小的只在一旁吃吃的笑。
江采薇整个下午都被三丫烦得不行,这丫头不知哪来的劲儿,老说个不停,好不容易挨到收工打道回府才算摆脱掉那个聒噪娃,江采薇暗里想,以后见到这丫就绕道走。
回到家后,蓝武把清水倒入桶里,让螺吐泥,待螺干净了便可以吃了。因为下了雨,蓝诚实也在家,正用削好的竹篾编着箩筐。
“小姐,摸螺好玩吗?”问书见江采薇有些怏怏的,便小心问道。
“好玩,要是没有那个三丫在旁边,姐姐会更开心的。”正在被王氏逮住擦汗的小胖墩眉眼飞扬的抢着答道。
“哈哈……,那个小麻雀呀!”蓝溪笑了起来。
看来那丫在村里是个名人,可不就是个麻雀嘛,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