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王爷向来待人以诚,对我们的帮助,对上江邑的帮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做人什么都可以忘,人家的好处,人家的恩德不能忘。再说了,如果王爷有难,长沙郡及上江邑被司马伦所占,我们这点人即使保全下来了,也必须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才能东山再起。”
段斐问道:“既然打定主意帮王爷御敌,先生为何不与王爷共进退,却让王爷先行突围,我们留守空城,先生可有思量?”
我笑道:“我们还是去打游击啊,助王爷御敌和打游击其实并不矛盾,把正面战场交给王爷,我们在旁边敲敲边鼓,打打游击,迂回骚扰,伺机歼敌。灵活机动,进可攻,退可守,既保存实力,又能给王爷以臂助,何乐而不为呢。”
众将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刘蒙颔首道:“先生之谋,鬼斧神工,难怪高傲如司马乂者,也诚服于先生,拜先生为兄长,执弟子礼,如今以属下看来,王爷是独具慧眼啊。属下受教了。”
我嘿嘿一笑说:“刘先生怎么也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啊?哪天我让司马伦撵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我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不想刘蒙昂然一笑,说道:“蒙今已五十有三,承蒙皇上与王爷器重,委以一方太守之职,虽无大智,却也明白些事理——今看似司马伦势大,先生势微,但恐老夫有生之年,无缘看到先生被司马伦撵得屁滚尿流的那一天了。”
这么抬举我,我自然要谦虚一番了,最后说:“我们开拔之后,刘先生就将孙弼放了,免得留下来糟蹋粮食。”
路羿道:“先生难道放虎归山?不若将其杀了,以绝后患。”
我笑起来,“区区孙弼,他也算只虎?让赵四娘一个女流之辈给偷来了,这只虎也太娇弱了吧。放了放了,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成不了啥气候的。”
刘蒙拱手道:“先生大人大度,属下莫不遵命。”
司马伦的大队兵马开拔近半个时辰了,此时跟进的话,既能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正面冲突,又不致拉开得太远,可随时伺机骚扰。
我下令整装出发。刚辞过刘蒙,却发现二牛也跟在我的马屁股后面。我笑骂道:“你跟我跑了,你娘谁来照顾?快回去,你这个不孝之子。”
二牛很是委屈,辩解道:“俺娘让我来服侍先生呢,说没把先生服侍好,就没俺这个儿子——娘还说了,要是先生不让俺跟着先生走,就要俺跟着先生的马屁股走。”
晕死!难怪他跟在马屁股后面寸步不离。和这种一根筋的人说话也是白搭,索性不理他,由他跟着,等下跑不过经过了正规训练的兵士,他自然会回去的。
司马乂在前面跑,司马伦在后面追,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探马在两军之间来回打探,我始终保持与司马伦十来里的距离,既不过近,也不过远,始终优哉游哉地跟着。我的各级将领及所有士兵,都由衷地爱戴我,并不是因为我对他们如何如何好,也不是因为我会打胜仗,而是经过整个一个秋季的大练兵,使行军速度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通过与其余部队的比较,则优势立显。
司马伦的军队在白天就累的够呛,晚上又是急行军,开始有了掉队的。开始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还以为是开小差的,到后来,耍赖不走了的越来越多。我也不管,掉队的唯恐避之不及,自然相安无事。
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我索性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从行军背包中取出干粮来吃早餐。
探马来报,十五里之外,司马伦部也在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关琳的骑兵团迎着朝霞,悄悄上路了。我则领着余下的五千步兵,后撤到一个叫七里坡的山坡上,隐蔽在灌木丛中。
隐蔽不到半个小时,土路上便传来动静:关琳的骑兵团正朝伏击处飞驰而来,后面,则有更多的骑兵穷追不舍,马蹄得得,战马嘶鸣,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一待骑兵团冲过,随着一声令下,隐蔽在灌木丛中的兵士纷纷张弓搭箭,朝追兵身上招呼过去。立时,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射到人,则跌落马下,射到马,则连人带马一齐扑倒。马速极快,又无防备,后面没中箭的也遭了秧,活马追上死马,死马绊倒活马,乱作一团。关琳的骑兵团也调转马头,加入到伏击战中。
追兵从慌乱中清醒过来,赶紧往回撤,我也不追赶,只吩咐兵士清点战场。
七里坡伏击战歼敌五百余名,缴获战马五百余匹。众将领对于第一次这种零敲牛皮糖式的游击战,感到一致的认同,认为以后要把游击战发扬光大。
从巴陵郡至长沙郡,少说有两三百里,在官道上你追我赶的三支部队都以步兵为主,快也快不起来,所以急行军也得两天光景才能到达。晋王朝时,战马是一种非常昂贵的战略资源,丝毫不亚于后世的机械化部队,要想凑齐一支几万人的,能够单独作战的骑兵单位,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当我寻思利用这两天时间,找机会打两个伏击战时,情况却发生了变数。据探马来报,司马乂率军舍弃官道,进入了一片树林地带,估计也有打伏击战的嫌疑。面对两三倍于己的近十万大军,看来司马乂打算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了。
路羿怀疑道:“我部伏击在前,司马伦必会提高警惕,不见得会上王爷的圈套。”
我笑着说:“司马乂依仗茂密的树林,使对手不能摆开大规模的作战阵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军力少的劣势,不失为比较务实的战略。司马伦依仗人多,一直在寻找对手、追赶对手以促成两军的正面交战,试图一举歼敌。兵马多是其优势,但粮草补给困难亦是其劣势,司马伦必须速战速决,越往后推越困难。”我想了想,继续说:“两个司马王爷都有决一死战的决心,形势迫使他们也必须一决雌雄,所以不存在什么伏击战不伏击战,司马伦即使明知王爷屯兵于树林之内,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兵前进。”
关琳问道:“既然如此,先生打算怎么办呢?是赶上去协助王爷?还是继续游击战?”
我摸摸后脑勺,“这事儿我也挺为难呢,帮王爷吧,毕竟十几万人缠在一起,到时情况不佳,想退出来都极难,不帮吧,王爷又凶多吉少。你们大家伙想想,集思广益,一起斟酌斟酌。”
众将领思议良久,皆不得要领。最后,路羿小心翼翼地说:“我有个想法,未知是否可行?”
我急起来,“快说快说,别磨磨蹭蹭的了,到时黄花菜都凉了,还说有个屁用。”
路羿在我的连连催促之下,字斟句酌地说出一番话来,众将一齐道好,我也倍感欣慰,看来我这个被我视为精锐的飞虎团的团长可以独当一面了。
事不宜迟,当我的六千人抵达一个叫鹅岗岭的地方时,从前头的大片树林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战马的嘶叫,刀剑的碰撞,不绝于耳。看来,鹅岗岭的战斗早就拉开了帷幕。
欧阳戟急不可耐,跃马提枪,就要率部进入战斗。
我赶忙阻止说:“别急别急,两军混战,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把准备工作搞充分,再杀不迟。”
按照路羿的谋划,加上刚刚缴获的五百余匹,共计近一千六百匹战马,在每条马尾巴上绑上易燃之物,每个将士也都用湿布把嘴巴鼻子捂上,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待一切准备妥当,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根据声音判断,鹅岗岭的战斗依然在激烈进行之中。
是时候行动了!
随着一声令下,马尾上绑着的干柴“嗤”的一声点燃,关琳与路羿领着骑兵队率先向鹅岗岭树林的纵深插进去。骑兵队的将士一边冲锋,一边大声呼喊:“吴越来了!吴越来了!”后面的步兵迅速跟进,也跟着大喊“吴越来了”。
马尾上燃着的干柴在风势的作用下,越燃越旺。林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一点就着。然而,仲春时节,草木萌生出浓浓的绿意,枯枝败叶易燃,而杂草灌木等并不易燃。如此一来,马匹所过之处,该燃的毫不犹豫地燃烧起来,不该燃的却冒出一股股的浓烟,随着马匹的到处乱窜,整个树林都笼罩在浓烟之中。
厮杀之声渐渐减弱,而咳嗽之声却此起彼伏。烟雾之中,人影幢幢,如不仔细分辨,一不小心就会自相残杀,或者认敌为友。随着数千兵马的加入,战场的形势估计有了较大程度的改观。特别是经过了地道战洗礼的司马伦的士兵,对“吴越”这个名字有着强烈的忌惮之心,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吴越”就代表着“阴谋”、“诡计”,就意味着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