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昨日夜间去抓土匪,路叔叔说‘克林顿’,对方就答‘来瘟死鸡’,瘟来了,鸡死了,倒好理解,这‘克林顿’究竟是什么意思呀?”高虎问道。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我,高虎的疑问也是他们的疑惑,他们只知道依样画瓢,“克林顿”、“莱温斯基”,是什么含义,就不得而知了。
我笑道:“‘克林顿’、‘莱温斯基’,是两个人的名字,是对地下夫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由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能见光,就有了特务工作的性质。懂了不?”
一直闷声不响的段斐插话道:“‘地下夫妻’?‘地下夫妻’是何意?”
我啼笑皆非,真是越解释越糊涂,只得说:“不管那么多了,反正都是事先约定的暗语,用于接头与联络,是特务工作必不可少的一种手段。特别是傅艺,一定要仔细揣摩其用意,才能把暗语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傅艺躬身道:“学生省得,先生用心良苦,自当仔细揣摩,细心领会。”
中秋之后,天气慢慢转凉,大晋朝子民忙完了田里的农活,有所闲暇了。曾经领导的人口普查工作在不动声色中悄然结束,普查的结果不出所料:土地兼并严重,被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人口略超过九万人,倒是出乎意料。徐九津估计,上江邑人口本来尚不足八万人,自我入主上江邑几个月以来,治安状况大为好转,兵不扰民,匪不敢患,相对其它地方,上江邑算得上是一方净土了,以致百姓纷纷而来。曾经的普查也验证了老徐的估计是正确的。
曾经交给我一大捆材料,包括每一张登记表,以及他汇总的一些总结报告,颇为详尽。说道:“学生向您复命,学生把能想到的所有归类法都作了详细的总结,先生可一一查看。如再有新的归类之法,还请先生告知于我,学生便于修正。”
我问道:“你身为国土司司长,当知道全上江邑有多少土地?”
“禀先生,上江邑有土地五十二万亩,其中旱地十三万亩,田地三十九万亩,上田当有二十七万亩,次田八万亩,劣田四万亩。”曾经娓娓道来,毫不停滞,可见功课做得挺好。
我大加赞许,说:“超过十亩地的有多少人?比如三口之家,有地三十亩,则不算在内,比如七口之家,有地七十一亩,则算在内。”
曾经一怔,道:“先生的意思,学生明白得了,只是这个确不曾统计。请容学生半日,学生即刻就去办。”
我说:“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一户人家平均每人超过十亩地的,就把那户人家的一家之主的名字登记起来,制作成表格,然后按表抓人。”
“抓人?”曾经莫名其妙,“先生平白无故抓人干什么?”
“也不算是抓人吧,”我纠正道:“你就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来,要是确有不愿意来的,你就要‘抓’了,但不能伤及无辜,‘抓’归‘抓’,要毫发无损。”
曾经道:“先生曾说过,‘人是最为宝贵的资源’,学生明白这道理的,但请放心。”曾经说完,复拿了材料,匆匆而去不提。
不到两个时辰,曾经又匆匆而来,哭丧着脸。
我笑道:“怎么了?你家也是被‘抓’的对象吗?愁眉苦脸的。”
曾经哭笑不得,道:“家父肯定要被‘抓’了,只不过我倒并不担心家父,整个上江邑平均田地超过十亩的不下五百户,先生都要请着‘抓’来吗?”
我说:“是呀,谁也别漏掉,一个也不能少。”
“如此多的人,要置之于何地?”
我笑道:“县衙牢房,挤紧一点,区区五百人还塞不进去吗?”
曾经大惊:“先生当真要抓人呀,五百人皆为无辜百姓,其间不乏豪门大户,要真是悉数抓来,上江邑岂不闹翻了天?”
我笑道:“你多虑了,我们有特务连、骑兵连、以及新组织的飞虎团成员,谅他们也翻不了天,你只管会同路羿关琳等人行动,我自有安排。”
不出两日,五百余大小地主把县衙大牢塞的满满当当。这两天来,整个上江邑也弄的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开始还毕恭毕敬,礼貌有加,说是有请特别行政区各地头面人物开会,上钩之后却突然翻脸不认人,被塞进大牢,严加看管,还冠之以“非法侵占土地罪”。田地少的百姓,以及根本就无田可耕的百姓,都暗自庆幸:财多害己,食饱伤身呀。饶是如此,但仍是提心吊胆,不知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抓的也没见杀人放火呀。
第三日一早,杨柳来报:沈万通求见。沈万通一见我,笑眯眯的道:“参见先生,今日老朽是自投罗网呀。”
聪明人毕竟是聪明人,我回礼说:“哪里哪里,沈老先生此话怎讲,请恕晚辈愚钝。”
沈万通道:“恕老朽自夸,上江邑田地之广,应无人在老朽之上。先生已经请了两天客了,却还没请最该请的人,心中知晓是先生给了老朽几分薄面,今日老朽再不亲自前来,那是自己难为自己了。”沈万通说完,春风满面,毫无不悦之色,颇有大家风度。
我哈哈一笑:“前辈大人雅量,在下行为举止如有不当之处,万望海涵——不知沈老先生家有良田多少?”
沈万通酹须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叠东西来,交到我手上,说道:“这是老朽名下所有地契田契,老朽家中大小人丁,合一众丫环仆役,有一百来号人,却有良田两千五百余亩,今悉数交付与先生,看是否可以免除牢狱之灾。”
我躬身深施一礼,说:“前辈深明大义,又能体谅在下愚钝之举,实乃上江邑百姓之福,晚辈不知要如何感谢为好。”
沈万通回礼道:“此言差矣,上江邑百姓之福,在你吴先生,而非在老朽——尽管对先生之举,老朽起初也是莫名其妙,但想及先生之为人处世,想来此举必有深意。”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沈万通都算得上七窍琳珑,非常有见地,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遗憾的是廉颇老矣,很难为我所用。
沈万通前脚刚走,曾经又来复命,说:“禀先生,人均田地超过十亩的户主皆已悉数押入大牢,共计五百一十五人,未尝遗漏,下一步如何决断,还请先生定夺。”
我抿嘴笑道:“你是如何处置令尊大人的?”
曾经摇头苦笑:“家父一如众人,并无优待,如今也关在大牢之中,凭先生发落——岂止家父,还有陶朱司长,今日一早,陶司长便自缚其臂,自己去蹲大牢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令尊与陶司长礼当如此。那些人情绪如何?有何动静?你须细心观察,不可怠慢。”
曾经回道:“大发牢骚者有之,大声谩骂者有之,暴跳如雷者有之,求神拜佛者有之,钻营贿赂者有之。不一而足,皆在意料之中。”
“令尊与陶司长进去之后,情况又有何变化?”
“一如先生所料,估计到明日,可放走半数以上的人。土地越多的,自恃有后台的,据理力争的,恐一时半会很难凑效。不过请先生放心,人越少,越闹不起事来,心一虚,再恐吓一番,当问题不大。”曾经倒分析的头头是道。
“话虽如此,切忌不可谩骂殴打,要以礼相待,吩咐看管的兵士,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水要让人喝足,饭要让人吃饱。绝不能胡来。”我不厌其烦,再次叮嘱道。
曾经笑道:“一切都依照先生的,‘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以民为贵,以人为本,’先生给这次行动定的十六字方针,兵士都严格遵守,施行无虞。”
第四天,在曾道仁与陶朱的鼓动和劝掇下,土地不是太多的地主,都仿效曾陶二人,主动交出地契,表示愿意洗心革面,再不犯同类错误,愿意听从行政区安排,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如此一来,五百一十五人呼啦啦一下子就放走了一大半。留下的一百多人顿时心急如焚——眼瞅着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怎不痛心疾首?
我并不指望所有的大地主,所有的豪门大户,都有沈万通的心机,都有沈万通的大度,事情不是太难办,但也绝对不会太容易。
到第八天头上,又陆陆续续走了百余人,只剩下来六七十个人。尽管每天好饭好菜,照顾有加,但毕竟是坐大牢,限制了自由。众人皆是左右为难:交了吧,从此沦落为贫民,心有不甘;不交吧,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心无底气。
依然留守在大牢中的死硬分子,渐渐发现气氛不对了,风向要变了——饭变得难吃起来了,量也减少了;菜变得不丰盛了,清汤寡水了;衙役变得冷言冷语了,态度开始恶劣起来了。更加可怕的是,就是想缴地契的,也突然缴不上去了,听衙役放风说,这批人属于死硬分子,除了缴掉地契之外,还得重判,还估计有人得杀头。一事阴气肃杀,人心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