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的可是真的?”鬓云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红了眼圈,整个人也不住颤抖起来。白皙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不安地绞着丝帕。她微微上前一步靠近杨馥蔓,急切的问道。
“姐姐别太担心。我也是今早儿路过爹爹书房,偶然间听到的。”杨馥蔓见到鬓云那惊恐不安的表情,一想平日里那个心高气傲的莫家小姐居然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顿时心花怒放。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满的都是得意的神色。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鬓云用丝帕轻掩双唇,一双美目里噙满了泪水。
杨馥蔓见鬓云沉浸在刚才的打击里一时还缓不过神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悄悄将脚缩了回来。鬓云假装低头小声的呜咽着,暗地里却冷冷地看着杨馥蔓不着痕迹地将踏在小菲手上的脚缓缓地收了回来,最后隐入了绣满桃花的锦绣裙摆下。
“还请姐姐不要太过伤心了。今日妹妹家中还有事呢,就先走了。”说完杨馥蔓便扭着细腰迈着淑女步带着她的一众跟班们,娇笑着走了。
还不待杨馥蔓们走远,鬓云就立马扶起了地上的小菲,并且细心地为她检查脸上、手上的伤。小菲九岁那年就进府当了鬓云的贴身丫鬟,莫远向来宠爱鬓云,饮食起居都给她最好的。鬓云也不是个事多的主,丫鬟们平日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她也不计较。小菲虽是丫鬟,但她的待遇只怕是要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一双白皙的素手被杨馥蔓一踩立马肿了老高,手背上还有一大块淤青。她的脸颊上肿起了高高的指印,一身秀气的鹅黄色春衫上沾满了污秽。
“小菲,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这人活在这世上本身就苦得紧,若是有权有势还可以活得稍微潇洒点,若是无权无势就只有任人欺凌的分。莫府的境况你是清楚的,今日你受了苦,但是,但是我却无法为你鸣不平。”鬓云本来还欲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一双眼睛却注视着小菲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小菲的脸色发青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鬓云替小菲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又跑回水榭以自己不舒服为由向孟先生借了马车。带着小菲回家去了。待安顿好小菲,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鬓云刚刚走出小菲的房间小珠就迎了上来“小姐。刚才厨房差人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问是送到小姐房中?还是设在花厅呢?”
“舅母回来了没有?”
“夫人还未回来。”
“既然舅母还未回来,我一个人在花厅吃饭又有什么意思呢?送来我房中罢。”说罢便向彩云小筑走去。
不一会儿,侍女们就将饭菜送入了彩云小筑。四菜一汤,极其寻常的菜式,四菜一汤。一碟老奶洋芋,一碟红烧鲫鱼,一碟炙牛腩,一碟手撕包菜,一碗青菜豆腐汤。昏黄的灯光下,氤氲着袅袅的水汽。屋外廊下的灯已经点起来了,烛火在那薄薄的灯笼纸后摇曳着。那七盆山茶花在灯火的微光中尽情的舒展着,享受着夜的静谧。鬓云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静静出出忙碌的婢女们,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小珠细心地为鬓云置好碗碟,又从锦盒内取了象牙筷子递给鬓云。
“小姐尝尝这道红烧鲫鱼。这鱼儿是今日刚从河里捞起来的,鲜着呢。”
还未等她说完鬓云就将象牙箸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反手给了小珠一个耳光。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小珠便跌坐到了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左脸。
“连你也想害死我吗?”鬓云望着窗外院墙边上的老槐树冷冷地说道。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小珠坐在地上呜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一张原本红润的樱桃小嘴因为惊吓而变得煞白,秀气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脸庞乌发的衬托下更显娇美。小菲本就长得明艳动人,如此一来,更是惹人怜爱了。
鬓云并不再言语,只是怔怔地看向窗外。院角边上那棵老槐树静默地隐在夜色之中,它的枝叶繁盛茂密,遮蔽去了院子大半的天空。这树有些年头了,发达的根系几乎要将铺在院里的青石板生生的翘起。春季是大地复苏的季节,无数的花儿为它绽放。可是这老槐树在这躁动的季节里却是如此的静寂,以一个智者的姿态旁观者一切杂乱与纷繁。
片刻之后,鬓云似乎是忽然回过神来。她立马从凳子上起身,扶起跪在一旁的小珠。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白日里受的气撒到你身上。”
小珠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泪痕,半晌也没能接受小姐短时间只内如此之大的变化。
“不不不,是奴婢的错…”小珠急忙说道。“是奴婢太粗心大意了…”
鬓云本就心中烦闷,不欲再与她多说。只是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今日小姐与小菲回来时,众人见小菲两颊肿得高高的,鬓云则沉着一张脸。也不敢多问,只是在心中暗暗揣测。他们都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奴才,眼力见也是极好的。知道鬓云今日不高兴怕自己也和小珠一样的下场也都立马告退走了。
鬓云又在微弱的灯下枯坐了少顷,只觉得疲惫不堪。便熄了灯早早上床歇息了。
小珠只当鬓云今日是在外受了气,乏了。也未多想,只是在鬓云入睡后悄悄进屋收了碗碟,关好门窗自己也歇息去了。刚刚忙过最累的正月,奴才们都疲极了。眼下没事只要主子不吩咐什么,一众婢女小厮们也倒乐得清闲。该打牌的找牌友去了,该幽会的找相好的去了。
暮春时节的风本就还无法彻底摆脱掉寒冬留下的凉意,白日里着了春衫也倒只是觉得这风稍有些清凉,可是到了晚上出了房门那风就瞬间变成了削骨的钢刀,刺骨不堪。
鬓云敏捷地从老槐树上跳下,稳稳地落在与彩云小筑一墙之隔的后巷里。
长安城的西边静静流淌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溪水清浅。借了皎洁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溪地的游鱼细石。岸边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有很多趁着春风早就开出了细小的花朵,零零星星地开洒在一片绿色里,格外的清新可爱。
奔跑在这样的地方,脱离了满目青砖灰瓦的长安城,鬓云只觉得这样的呼吸都变得畅快起来。她的发丝与衣角在风中翻飞着,跳跃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飞起来了。
也许是今天太过疲惫了,鬓云跑了一会就累了。于是她不再奔跑只是沿着溪边若有若无的小道,沿着溪流的方向慢慢的走着,不停地向四周观望着。
找了许久也不见人影,鬓云估摸着快四更天了。那细小的纸条被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知是握了多久,几乎都快被她手心里的汗晕湿了。她四处张望着心里着急不已,生怕是自己弄错了地方。于是又展开手心那个小纸条看了看,不过还是那寥寥两个字“蛐蛐”。
这纸条是今日她扶小珠起身时,小珠偷偷塞到她手里的。她第一眼看到这纸条时,第一反应就是莫谨回来了。但是为什么他要借小珠之手传来纸条呢?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鬓云也不愿再找了,她索性走到溪边一棵大榕树下坐下。
休沐日的早晨,阳光明媚风儿轻。鬓云早早的便起了,自个研了磨,坐在窗前的书桌边写字。
那时她母亲刚刚去世,她也才刚刚被舅舅接回长安来。从母亲去世后她就格外的眠浅,饭也吃不下。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一点也闲不得,只要一闲下来就会默默的流泪。
后来她发现了一个让自己静下来的好方法,那就是遍又一遍的写字。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枫叶荻花秋瑟瑟”这七个字。
那个“花”字鬓云无论怎么写都写不好,从前她母亲还在时总会耐心地手把手的教她,如今...
一想到这里,鬓云的眼泪就不住地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个黑色的小虫子从窗外跳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鬓云正在握笔的手上。鬓云只觉得手上一凉,便惊声尖叫了起来。她手一动那小虫子又跳到了写满字的宣纸上。就这样那小虫子自由自在地在鬓云的桌子上自由的跳动着。鬓云向来就害怕虫子,尖叫着、尖叫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莫谨跑了进来,手中还拿了个精致的竹编小笼子。他见鬓云哭得伤心,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云儿,云儿,别哭了,都怪我平日里没有管教好阿福,没有关好笼子,让这小东西跑了出来。吓到妹妹了,我马上就把它关回去,关回去。”说着莫谨便伸手要去抓停在鬓云宣纸上的小蛐蛐。谁知那机敏的小东西一跳,便又跳到了鬓云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鬓云顿时又吓得尖叫起来。
鬓云向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柔弱小女生,她原本是那样的乐观开朗。可是后来相依偎命的母亲的离开,甚至几乎要让她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了。精神也变得格外的敏感脆弱。
鬓云正惊恐的尖叫着,忽然被人抱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鬓云闻到他那绣了繁复花纹的白色锦袍上,带有的淡淡的青草味,那个让她想起南疆的味道。
“别怕,别怕,有我呢。”听着他的温声细语,鬓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身上的味道?”鬓云边擦着眼泪边问道。
莫谨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日去过蔷薇园,蔷薇园的花开得正盛。想必是衣服上染上了蔷薇花的香味。
“那可是个好地方哦!下次我一定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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