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玉无垢失声惊呼，在这之前玉无垢有千百种理由为烟萝开脱，但从未想过最后的答案居然会是这个。
烟萝转过身去，看向深沉夜色中的某处，默然半响，叹道：“还记得大选的前一天吗？就在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玉无垢的思绪被带回了那一夜，正是那一夜，烟萝做了她至今为止都不能理解的事，她的命运也因此有了些许的变化，在那之后，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大选头名是她，现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成为了某个权贵的禁脔，也或许有开始了新的逃亡······突然间，她有些明了，看向烟萝的眼神带上一抹了悟。
烟萝的声音低低的，似在回忆般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那天例行的早课后，姐妹们都为了第二天的大选紧张准备着，我因为一直对新谱出的琴曲某个部分一直不太满意，所以便一个人去了书房，想找些古琴谱出来，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我一时看累了，便倚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后，我便打算回房，正想站起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进来了，是郑妈妈的声音，郑妈妈素来严厉，万一被她认为我有意偷听，只怕免不了一顿责罚，于是我屏息静气又躲了回去，只听得郑妈妈问，‘这一次有没有看好的人选？’回答她的是青鸾，她答道‘这一批里的烟萝、红泪和惜柔三人都还不错。’我听到我们三人的名字，好奇心大盛，很想知道她会怎样评价我们，于是越发认真去听。”
“这时，青鸾说道：‘惜柔生性轻浮，贪慕虚荣，应是容易控制的类型，但资质有限，恐难堪大用；烟萝外柔内刚，聪慧过人，好好调教一番，应能成器；至于红泪，天生媚骨，单从外貌上来说是占了大便宜，但据我这几年的观察，此女虽然平日循规蹈矩，但其举手投足间隐见富贵之气，但言语间从未透露半点，所以卑下怀疑其身世······’
郑妈妈冷哼一声，道：‘暂不去理会，按老规矩来，大选的头名自动选入红颜，到时候只要一颗销魂丹，任她再多手段也耍不出花样来！’郑妈妈的声音冷恻恻的，让我不寒而栗，红颜和销魂丹，这都是什么？一切都超出我的认知，脑袋里被这些话炸得七零八落的，等到我回过神来，她们已经不在了，我不知怎么才回到房里的，我想了好久才理出一个头绪了，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在烟萝刚说出红颜和销魂丹时，玉无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以烟萝的阅历，尚要想想才能理出头绪，但玉无垢拥有前世的记忆，以药物控制人替己卖命，电视小说中屡见不鲜，焉能不知这代表着什么？她几乎可以猜出烟萝接下来的话。
玉无垢接过她的话头，道：“所以你决定自己去争这个头名，然后进到这个所谓的‘红颜’，去试试看这销魂丹？”
烟萝点头，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本是犯官之后，父母双亡，自己也差点成了官妓，如今的我已是烧了高香了，可是你不同，青鸾说得对，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家世高贵，沦落到此也只是一时之计，总有一天你会重拾家门的荣耀，受他人控制，定非你所愿。”
玉无垢望着眼前清丽女子，想象着当时她的决绝，再也不知说什么好，这原非她的本意，一直她都是独善其身，不愿牵连他人，事成则罢，一旦身份败露，说不定会遭来杀身之祸。烟萝如此待她，她何以为报？
烟萝见她自责，宽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幸楚王爷待我甚好。”
玉无垢知道她在宽自己的心，苦笑不已，一个位极人臣，一个渺小如蚁；一个不惑之年，一个二八年华，一旦容颜老去，还能荣宠如故吗？
良久，她平复心情，问道：“这红颜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我今日在这里的原因。”烟萝左右环顾，四周只有夜风拂过，树影婆娑，她将玉无垢拉到花丛的更深处，将身子藏得更为隐蔽。
“红粉和红颜都是平阳公主豢养的组织，红粉你早就知道了，是替平阳公主到处物色合适的女子，训练几年后，为其敛财的工具。但红粉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任务，就是每年大选的头名选入红颜，凡是进入红颜的女子，都会赐予一粒销魂丹，然后教授各种打探消息的技巧。销魂丹的解药一月发放一次，如果没有解药，全身便如虫噬蚁咬般痛到极致，直至活生生痛死，所以并不怕有人背叛。”
玉无垢沉吟道：“这红颜也就是细作组织，她们深入王公贵族家中，刺探各种消息，这平阳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烟萝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红颜里等级分明，我只是最低等级的细作，只负责打探各项消息，至于收集整理都另有其人。”
这平阳公主夫丧后才回国，她手下有多少类似于红粉这样的组织，又有多少人进入红颜？她所铺设的情报网触角深及各家王公贵族，其背后也定有人为之筹谋，或许是皇家？
玉无垢自知事情并不是她现在所处位置所能担忧与参与的，她比较关心的是眼下。
“你就这样将秘密告知于我，不怕上面怪罪下来？”
“怕，但我更怕有一天就连我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况且，今天看来，你偷入书房的目的似乎和我一样。”说道这里，她揶揄一笑，“你别告诉我真是因为想见某人才去的。”
明知她是故意调侃，玉无垢仍不免面红耳赤，轻声嗔道：“你胡说些什么！”
随即正色道：“和你心中猜的一样，我有不为人道的身世，这其中牵连甚广，以前不告诉你，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你待我至诚，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
她将玉家出事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想烟萝说了一遍，时隔多年，说到动情处，玉无垢仍不免伤心流泪，烟萝也为之唏嘘不已。不知不觉，夜色渐渐淡去，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烟萝宽慰着允诺道：“你放心好了，但凡有关于玉家的些许消息，我便会来知会于你。”
玉无垢仍不免担忧，“你且量力而行，千万不能因为我让你有性命之忧。”
她想起一事，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
“我被人送给楚王，原是住在外宅，这段时间颇得楚王宠幸，如今住在锦绣园东侧的秋色院。”
玉无垢提醒道：“楚王妃善妒，你千万要小心。”
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暗记，这才匆匆道别，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