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爆竹齐飞响,团坐举杯笑颜开。欢歌博娱怡情夜,空际繁星银汉呆。
虽然楚府是在城郊,比起市中心的繁华热闹有些冷清,但这儿的年味却是很重的。宽敞的院子里里外外都重新清理布置过,上百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院中,将整栋庄园印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窗子上各式各样的窗花,在炮竹声中跟着吆喝舞动起来。
吃过年夜饭后,楚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到院中昨天才搭好的台子前按顺序坐下,激动地等待主人从城里请来的著名戏班子的表演。听说,今天可是有著名戏曲《水浒传》里武松打虎的桥段,还有《女驸马》、《白蛇传》等一系列的节目,演员都是数一数二的名角。戏曲没有开演之前,大伙儿都在底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可是乐坏了众人。
楚清的姑母左右拉着两个儿媳妇儿的手,一家人坐在最前面,她两边瞧着,高兴得不得了。一个文静内敛,一个又热情活泼,光看着就让人欢喜,更别说要陪着一起看戏曲、守年夜了。
“母亲,怎不让表妹跟着前来与我们一起过年?我们都还没有见过呢!”叶夕被盯得有些别扭,打算岔开话题,也好偷偷喘口气。
“那孩子,说是要与丈夫去上海,等在那边安顿好才过来接我们,你父亲见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了。”楚母忽然而来的伤感,让叶夕心里愧疚,好在她马上转移了话题:“清儿,这两个媳妇儿生得貌美如花,可是你们成婚都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没动静呢?如此标志的人儿,可别为了生意冷落了才好。”
“母亲……”
“婆婆,其实雨珊之前……”
“是清儿不打算要!”
楚清就要回答,雨珊却抢过话要说,所幸他反应及时,挡了过去。很奇怪,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想到叶夕可能会被二老呵斥,便本能地为她开脱。瞟了一眼叶夕,她微微笑着,似乎并不怕雨珊会说出来,她眼神澄澈得像一汪清水,就像这事与她无关一样。若无关于她,那又是怎么回事?是强作镇定吗?回头看雨珊,她闷闷生气,在发现有人看她时,她眼神躲躲闪闪,这让楚清心里隐隐觉得不快。
雨珊低头时,狠狠瞅了叶夕一眼,她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总是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这很是使人纳闷,曾经在这里,她和白夫人一家谈得那么投机,还常常露出孩子般的笑脸,可为什么此时的她近乎于冷漠,难以亲近?
“我说清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林家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他姑母听他这么一说,不免怀念起了死去的哥哥,忍不住抹起眼泪。
“这大过年的你胡说些什么呢?别扫了孩子们的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楚父出声制止,楚母噗嗤笑出声,气氛又恢复到了刚才。
随着红枣木板的敲击,布帘掀开,一声依依呀呀的声音打断众人的说话,戏曲正式上演。下面是阵阵掌声和叫好声,整个楚府里一片欢腾。
约摸凌晨时分,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众人站起来转身往市中心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铺天盖地的烟花在城市上空散开,幻化成不同颜色的精灵,将大地照亮,变作盏盏霓虹。
院中的人都被这样的美景惊呆了,楚清扫了一眼家里的人,心目中升起一阵满足感。他对林伟使了个眼色,林伟点头,笑着带三五个人悄然离开。
“现在街上定是在舞龙舞狮了,真想去看看!”雨珊挽住楚母的手,一脸的兴奋,就连整晚少言寡语的叶夕也轻笑出声,附和地点头。
正当说话间,院门口一阵锣鼓声响起,一条金色长龙扭动着身子在夜色中缓缓朝院子走来,就要跨进门的时候,院里突然像天空抛出一朵朵美丽的烟花,众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好半响,才高呼出声。
“两位夫人,新年快乐!可还满意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楚清上前搂住二人的肩,大声地问道。
雨珊拍手跳起来,在楚清脸颊上亲了一口,靠在他的手臂上,叶夕微笑,将目光随烟花一同跃到天幕,散尽开来。
楚府的喧闹直到鸡鸣时分才渐渐没了声,算是守岁完毕,留下七八人守着,其他的都伸着懒腰无精打采地走进自己的房门,准备好好补上一觉。
大概半刻时间,一辆车自外面驶来,停在院门外灯光闪烁,扰了这样的清净。一个老头呵欠连天地从侧门出来,哆嗦着直嚷年纪大了都不让好好享福,简直是受罪。他喊来两个稍微年轻的男子,一同拉开了冰冷的铁门。车子呼啸进来,一个急刹车停在正门前,车门打开,林伟从上面急急忙忙下来,火急火燎的向楼上奔去,问好楚清住在哪个屋后,直接上前敲门。
“爷,出事了!”看到房门开了,林伟慌张地说,从未见过林伟这般着急过,楚清皱眉,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利索穿好大衣,反手把门关上,带着他走去书房。
“出什么事了?”他点上一支烟,坐在椅子上问。
“这次山本君定的货……被人炸了!”
“什么?!”他猛然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林伟。“什么人做的?货还剩多少?”
“本来信上说好今天晚上交货的,我让七八个值得信任的兄弟把货停放在三里外的栖凤山脚,并叫他们好生看好,待到天黑再运进城,可是……如今他们八人只剩下两个,据他们说,只有四五个人,都带了面具。两车货……全部炸毁……常先生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现在正往栖凤山赶去,还说…….让您给他一个交代。”
楚清的脸色铁青,扔掉烟头,一拳击向书桌,砚台也被震得掉到地上。林伟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半响后,他突然抬头,对楚清说:“爷,难道有人泄露了秘密?”
听他这么一说,楚清身子一僵,随即绕到一边挪开椅子,蹲了下去。他轻轻地揭开一块地板,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暗黑色的锦盒。他颤抖着手拿出盒子,心里莫名的跳得很快,忽然就迟疑了,到底要不要打开盒子?
林伟似乎是猜出了一些端倪,一把夺过楚清手里的锦盒,来不及阻止,他就打开了盖子,里面只有一个信封,而信封里已经空空如也。
“难道……是夫人?”他转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清,只见他双手握紧,满目的血丝红得吓人。他低吼一声,一扫书桌上的笔墨,从大衣里掏出一把毛瑟手枪,怒气冲冲地朝叶夕的房间走去。
一脚蹦开房门,房间里的灯是亮的,屋内有淡淡的花香味,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静静地放在床中间,床上并没有人。
“你来啦。”叶夕从梳妆台前缓缓站起来,回头微笑,冷静地看着门前面目狰狞的男人,似乎是早就算好楚清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待一样。
楚清一步步逼近这个离自己仅仅是几步之遥,且若无其事的女人,她的眼神越是淡漠,表情越是镇静,他的心口就越疼。每迈出一步,眼前就出现那个一双灵动双眸,笑声如银铃的女子,可是,从一开始,她的欢乐、她的悲伤、她的眼泪、她的微笑都不属于自己;而今,她要断了自己的路!是因为白亦尘吗?她是在替白亦尘报复自己?不!我不能如此轻易就让别人毁了林家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东西,即使是面前的她也不可以!
他急速跨到她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玉颈,一双眼嗜血一样的红,恨不能将她撕扯开。因为包含有太多的情绪,手上的劲儿就更大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见她不求饶,也不吭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忍不住怒吼。
手上的人面色涨红,额头青筋突出,她嘴角含着微笑,慢慢地闭上眼睛。楚清觉得心口窒息,来不及多想,一甩手就把她摔到床上。
得到忽然而来的空气,她剧烈咳嗽起来,间歇间虚弱地趴在床上。见楚清不忍,林伟疾步走置床边,一把拽起他,厉声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爷待你不薄,你却这般对他,今儿个爷不忍,可我林伟不让,非要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随即,他一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巴子真实的拍在叶夕的脸颊上,力道过大,她跌落置床下,碰到梳妆台台角。
叶夕轻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很想睁开眼睛,可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想装死!没那么容易!”林伟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泼到她的脸上。一阵刺骨的寒意穿破心脏,她轻咬唇瓣,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楚清看到地上的叶夕头上湿漉漉的,半边脸微微肿了,感觉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想伸手拉她,却又缩了回来。
她害死我未曾蒙面的孩儿,陷我于不利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白亦尘,这****该死!想到这些,他转过身,背对着。
“林伟,你们这样做……是在卖国!”她支撑着,扶着凳子慢慢坐起来,伸手擦去脸上的茶水和嘴角流出的淡血丝。
“你个妇人之见!”他气极,手里的杯子就向她砸去。她本能的一歪,没有打中,林伟恼羞成怒,上前揪住她的头发,对准梳妆台撞去。
“呃!”感觉头颅就要炸开一样,所有的东西在慢慢变成混沌,然后是灰色的一团,最后是一丝微微的亮色,她嘤咛一声,挣扎,要努力挣脱这样的钳制,但似乎只是徒劳,如此只会增加了他暴戾的气息。
“砰!砰!砰!”白色的梳妆台挂上了刺目的红色,在缓缓地向下流动,她的发丝被粘稠的血液粘在上面。
许是求生的本性,她奋力推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端起圆形小凳子对他砸过去。“哐啷”一声,大镜子碎了,她此时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豹子一样嘶吼着。
楚清转身,正欲上前,门被推开,挨挨挤挤进来一群人。
“小夕!!!天哪!清儿,你们在干什么?”楚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跌跌撞撞跑到叶夕面前,手足无措地擦拭她满脸的血,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完。她慌了,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母亲……小夕….没事….别哭…..”抬起冰冷的手,试图想为楚母擦去泪珠,可才举到一半,就软软的滑了下去。
“小夕!!!!醒醒!!小夕…….”
“母亲,我们有事,出去一下。”楚清很想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可是,他不能。淡淡地对他母亲说完,带着林伟就要出去。
“站住!”楚父厉声一吼,楚清的脚步滞住,楚母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啪!”
“啪!”
两个耳光同时响起,林伟捂住脸颊,不解地看着楚母,而楚清则是低着头,没有看楚父。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你这狗奴才!谁给了你欺主的权利!清儿都让你带成什么样了?畜生!两个畜生!给我滚!”楚母怒叱,指着门外,不再看他们。
二人没有吭声,走出了屋子,林伟对着客厅里的七八个壮汉交代了几声,一群人匆匆出了门。
天微微亮了几许,起风了,越来越大。蜷曲起朵朵小云飘向天际,积成一团团乌黑色,遮住天空,雪大片大片的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没多长时间,周围便处在了白茫茫之中。
栖凤山脚,三四辆车的灯光明晃晃的开着,车辆中间的空地上凹下去一大个洞,周围还在冒着黑烟,雪片落在上面,只消飘到一半,便融化散去。
“楚老板,请为常某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从一辆棕色老爷车上缓缓走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灯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只看得见他头戴黑绒帽,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皮大衣,右手叉腰,嘴里含着西洋烟,左手玩着弹珠,大拇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看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常先生既然知道了此事,也该明白这并非我所愿,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乐意!现下我觉得最主要的是抓住这些狗东西!”楚清拍拍身上的雪,接过林伟点好的香烟,不慌不忙的说。
“我说老弟,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既然山本君信任你,让我把货单给你,如今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难道要我替你背不成?”常和仰头缓缓吐出烟圈,扭了扭脖子,继续说:“现在货没了,人跑了,抓?说得如此轻松,不如叫你手下那群窝囊废去!一车货都看不住的人,不如让我帮兄弟你清理门户可好?”
话才说完,只听见两声枪响,在楚清前面交代事情经过的两个男人直直地往后倒去。原本他们以为劫后重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人算不如天算,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绝对逃不过五更天。
楚清身后的一票人开始骚动了,他们手把手伸进衣兜,只待一声令下。林伟上前一步,被楚清拉住,他朗声笑了起来。
“常先生的枪法真是名不虚传呀,如今得此一见,真是楚某的福气!既然常先生如此慷慨地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不再劳神费时,敢问常先生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叶玄!”
“叶玄?!”
“对,他是上海人,前段时间在晚宴上认识的,哦,那天你没在!好像是林管家代你前去的。不过说也奇怪,直到现在我也没查出他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此人很是隐秘呀!”
常和提起叶玄,不免叹气。楚清疑惑地回头看林伟,林伟点点头,说:“此人自出现身边就只跟着一人,谁也摸不清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大,就不敢妄自揣测,他们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戴着面具….面具?!!爷,是他!”
说到此处,几人均吃惊,常和拍拍脑袋大呼:“哎呀,他娘的王八蛋,居然敢在老子的头上动脑筋,走!老子要把那狗娘养的大卸八块!”
听常和那么一号召,众怒难任,均急急忙忙要上车,生怕晚去一会儿,那名叫叶玄的男人就会跑掉。
“两位老板,为何走得如此之急?李某总算赶上了,不打算陪我聊聊?”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将几辆车团团围了起来,从山上走下来一个头戴盘帽,身穿警服,大约三十左右的男人,一旁还跟着市长马克全。
“马市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旁边这位是?”常和转身,直直的望着前面的两人。
“常老板,这位是刚刚上任的李茂然李警司。”马克全介绍道。
“常老板,楚老板,幸会!”他敬了一个军礼,又接着说:“我们怀疑二位给日本人私送军火,这可是有辱国威的大罪!所以,你们被逮捕了!”
“笑话!李警司,你随便一个怀疑就要逮捕我们,那我怀疑你勾引了别人的老婆,是不是也要拉你浸猪笼呀?”
常和说完,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不屑地往嘴里含一支烟,旁边的小厮立马帮他点燃。
“常老板,您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将会作为呈堂证供,而刚才那句,我会记上一笔,诽谤污蔑他人,阻止本司办案!”李茂然说得不紧不慢,常和恼怒,把烟一扔,就要破口大骂,楚清上前拉住他,及时阻止。
“李警官,您说我们走私军火,这可不能乱开玩笑,还请您拿得出证据才好!”
“对对对!证据证据!”
常和符合着吼道。李茂然微微一笑,扶了扶帽檐,道:“楚先生真是沉得出气,不愧是年少有为!证据?那可二位别后悔!”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打开,这正是家中被叶夕拿出来的信件。
“常老板,楚先生,可要看清楚了,这可是两位亲自画押的东西,不会不认识吧!”
话才说完,林伟心急掏出手抢想毁了证据,李茂然眼尖,右手从腰间扯出了一把勃朗宁,扣动扳机,只听见一声惨叫,林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前面的男子,再低头看自己的心口处,然后慢慢往后倒去。这一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完成了动作,着实惊呆了众人。
“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