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已寻得二人踪迹。”
夜墨渐浓,朗月隐在层层云后,散出薄薄的微光。
一个黑色的影子半跪着守在木门外,小心翼翼的禀报。他低着头,默默收敛呼吸,生怕自己惊动院中之人,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答复,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刚想透过门缝一瞧究竟,就见那木门忽开,一颗玉珠“嗖”地射出来,顿时眼眶四裂,那黑衣人忍着巨大的痛苦,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两膝一软,猛磕石地。
“竟敢窥视殿下......还不快下去!”燕城向后低低的怒吼一声,却朝着里院同样恭敬地跪着,暗自心惊。
如蒙大赦,黑衣人急忙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向后退去,空气中血腥弥漫,却又死寂压抑,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洛儿......孤只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等你找到落雨笛和我的琴,我自会出现,承担这一切。”
一个身着紫衣华袍的男子轻轻的抚摸着身前的画卷,屋内纱帐轻飘,灯暖昏黄,柔和的光晕浮在他安静的背影上,显得他愈发清俊出尘,秀逸雅致。男子逆光而站,微微挡住了画中倩影,然那卷轴竟长达五尺有余,至飞檐而立,卷中人像,栩栩如生,着一素雅青衣,怀抱墨色古琴,身后一池白莲竞相开放,滌而不妖,媚而不艳。那画卷随风而动,好似画里翩翩仙子,就要踏入尘世之中。与之相似的卷轴还有许多,都无一例外地悬挂在这青纱帐中,卷中女子时而抚琴轻奏,秀美柔静,时而青衣旋转,语笑嫣然,那墨色古琴更似她心爱之物,每一幅都能见其影,那层层画卷在烛光的照射中,落下重重光影,如同无数个青衣女子,变幻莫测,百转千回,日日夜夜,温柔的陪伴在紫袍男子身边,从未离去。
“洛儿,一切都如苍离所言,孤已寻得笛子与青璇的下落......”男子的眼神突然着了魔般痴迷的热切,他抚着身前的画卷,喃喃低语:“只要再找到断弦琴,你是不是......就会回到孤的身边......?”
段子都说完,脸色却更加苍白。他痴痴的凝望着卷中倩影,神情带着几丝落寞与迷茫,却又片刻间忆起什么,停在女子脸上的目光一时间温柔如水,殷红的唇间勾起一抹笑,却那样虚无缥缈。
“殿下,属下燕城求见。”
紫袍男子温柔的目光渐渐褪却,云雾又重聚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眸中,殷红的嘴唇冷冷的抿着,神色淡漠,他转身离开洛水阁,推开门时已重新戴上诡异的面具,寒光乍现,雕龙无神狰狞,似要挣脱万千束缚飞入人间。
见段子都出来,侯在门外如魑魅般的男子迅速上前,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段子都神色淡淡,思索片刻,他疲倦的摆了摆手,冷声说道:
“......无妨,先让他们快活一阵,别破大计。燕城,你带人今夜将赵太傅的头砍下来,封于瓮内,酿成蜜酒,其余家眷一个不留,等到父皇六十寿宴,作儿臣的可要好好送个大礼。”
“殿下,这......”
“别让孤说第二遍......那老东西活得太久,也该动手了。”
燕城听后,神色大变,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不会再听不懂他话中深意,只是倘若计策失败……
“属下遵命。”他藏起眼中的忧虑,深切的明白,此刻只需坚定信心。
清冷的月光被厚厚的乌云笼聚,没有一丝风,苍穹一片死寂,隐隐还能看见远方烧红的云,像是夹杂着惊悚的惨叫,在黎明到来前,久久不能散去。
“秦丫头……太阳都晒屁股喽,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良叔粗犷的破锣嗓一喊,秦若寒便有些迷迷糊糊的醒来,蹬开被子,她坐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屋内出神,片刻才反应过来,眸中一黯,原来这一切果真不是一场梦。她默默地换上良叔昨夜为她备好的衣服,据说是良叔半夜亲自跑到镇东菜市场的张大妈家借的,为此张大妈还欲拒还迎的羞涩半天,秦若寒想着那画面忍俊不禁,仔细整理一番,果然还是......有些过于宽松……算了,有衣服换已经不错,自己还在这白吃白喝呢,她内心浮起对良叔的歉疚,便快步出了屋子。
低着头刚走了两步,便冷不防地撞上一人,秦若寒瞟了眼来人,低低地说声对不起就往前走,想了想又觉诧异,回过身,竟是那高山流水,朗月之姿的白衣男子,不过,此刻他身着一袭灰麻补丁长衫,脚踏一双玄色破旧布鞋,乌发用同色布带松松的挽一个髻,正是落阳镇里贫穷人家最普遍的打扮,可这一身穷酸相却丝毫无损他天人般的光华气度,反而让他白玉般的容颜多了些人世间朴实的气息,让这个光华气度如天神般的男子更多了几分触得到的真实……秦若寒正想得痴迷,布裙却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竟是林中第一个发现她的小虎,小虎一边拽着她,一边跃跃欲跳对她举着块布,秦若寒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
“怎么了小虎,你也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很帅对不对……?”她刚想回身观察那人的神情,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人早已离去,不由得失望的撅了撅嘴。
“姐姐!!你流口水啦!!小虎帮你擦水水,擦水水……”小虎说完就要跳起来,高兴地扬着一块颜色浑浊的麻布,秦若寒听后头冒冷汗,连忙将嘴在袖口上蹭了蹭:
“小虎乖,姐姐带你去吃早饭……”
“姐姐流口水啦!!姐姐见到大哥哥就流口水啦!!!”
“嘘……小虎小声点,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在……”
见两人手牵手的笑闹着离去,墙后的白衣男子才缓缓走出来,他冰冷妖冶的眸轻轻眨了眨,云墨般的浓眉微微扬起,望着远去的少女那一身肥大得像水桶般的衣裙,眼底悄然袭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