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填饱了肚子,然此刻的周玢,已然无心欣赏这古城周边的景色,索绕在心间的只有三个字:羊献容,羊献容,羊献容……
她怎么会是羊献容?!就算是让她无厘头的莫名穿越她也认了,可是,天底下竟会有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她居然会穿越至羊献容身上!
这下该怎么办?如果遵从历史走,那么她还如何去寻自己回家的路?如若不然,她可可以改变历史么?当然不能,她的潜意识立刻告诉自己。
那么唯今之计便只有逃了,可是怎么逃,逃去哪里?这又是一个难题。据她所知,贾南风死后不久,羊献容就被封了后,可是这期间具体是多久是在哪一年哪一月,她哪里晓得!思绪混乱间,想起说书人的话,据他说,贾后死于两个月前,那么也就是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很可能就是羊献容要封后的日子了。
思绪百转千回,一个个地名方位在周玢脑海当中浮浮沉沉:泰山羊家,临门县,琅琊……此时的国都是在东京洛阳,泰山位于山东,距河南洛阳不远,那么便往南吧,越往南越离繁华地方越远,而那里,也是她的故乡所在。她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也许去往那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发现呢?
想到这里,周玢不禁如释重负,即如此,便行动吧!若她离开,能不能改变历史,也就看她的了。她虽不愿如此,但是她更不愿去想那连在前世里都能闻到血腥之气的皇室宫廷,算了吧,既走之则安之,若当真改变了历史,老天知道,不是她的错!
“请问,这里可有往南方去的渡船?”周玢踱步至一个船只很多的渡口,问眼前一位中年男子。
“去往南方的很多,你要去哪里?这艘是通往豫章的,晚间开船;旁边那艘往晋安去,再过一个时辰走;这边的,是去夷洲路经永嘉、吴兴……就这些了,小姑娘你自己看吧!”中年男子迅速说完,又低下头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周玢细细想着几个地名,夷洲该是台湾,永嘉是温州,吴兴是湖州……晋安好像是福州,而豫章,定是南昌了!对了,就往南昌去,那里才是距景德镇最近的地方。
可接下来周玢又犹豫了,通往豫章的船要晚间才开,而她此刻是急于离开的,于是徘徊间,最后她踏上了去往晋安的那艘商船。
——
琅琊白玉楼前。
“刘哥哥?……你们快看,那是不是刘长升?”霍小钰在上马车的前一刻又全身退了出来,只望着不远处人群当中的一个英俊挺拨的熟悉身影,问旁边的侍从。
“是的,小姐!”有人答她。
闻言,霍小钰立即至车驾上跳了下来,疾步向目标人群奔去,“刘哥哥——!”果真是刘暾,靃小钰欣喜之下正待上前,不想意料之外见到一人,当即便敛了笑恢复一向的尖锐表情,对着刘暾身旁的人道,“羊大公子?!你们,如何会在这时出现在琅琊?”
今天还真是巧了,先是遇着那个小贱人羊献容,本来以为是跟刘暾哥哥有缘在琅琊还能见上一面,却是不想又碰见羊家大公子羊珺。霍小钰眨巴下明亮大眼睛,随意地转过头去自马车边儿上寻张哥哥的身影,见他不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回身来面对着眼前的二位俊美公子。
“小钰?你怎会在这里?”刘暾看见霍小钰,也疑惑地问。
“是我先问你们呢!可是有差事?”霍小钰在刘暾跟前一向乖巧,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哦,我们来寻献容,她自昨天在端阳节射箭大赛上消失,到现在仍不见人影!”刘暾答。
“你们在寻献容?……”她方才还在这里呀!霍小钰本欲开口,但望了一眼刘暾身侧如冰雕般的羊珺,故意止住了话,只问,“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献容离家出走,我们已寻了她一天一夜,也没见着人!你若有她的消息,可否立即通知我?现下我们恐怕得离开一会儿,日后去河间再寻你罢!”刘暾有些着急地说着,这便打算要走。
“等等!刘哥哥,我知道献容在哪儿!”霍小钰见他说羊献容是要离家出走,这便不怀好意地在心下笑了笑,阻住二人去路,道,“方才我在白玉楼里吃饭,还见着她来着,献容妹妹听了书不肯付钱,是我替她付的呢!不过现下,我也不知她往哪头去了!”
“你如何不早说?”羊珺早就看出其心思不对,只是碍于刘暾在旁,不好直接询问而已。
“我,我这不是……”霍小钰顿时一脸委屈地望向刘暾,欲语还休。
“好了,羊珺,她也是不知情而已!”刘暾说着转过头去对霍小钰道,“即是如此,多谢小钰了,若在琅琊寻得献容,便是你小钰的功劳,刘哥哥下次请你去桑水游玩如何?”
“好哇!刘哥哥可不能食言!”霍小钰说着迅速换了一副神情,眸光潋滟。
“当然!但现在我们赶时间,就此别过了!待我们向河间王问好!”刘暾说着,与羊珺头也没回的霎时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身后,霍小钰放下胸前拘谨的双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半晌,这才向停在白玉楼前的马车边儿上走去。
“去渡口!”羊珺利索地穿过众多人群,对刘暾道。
“为何?”
“她在琅琊,说明定是从渡口边上过来的,那么一定会顺着渡口再去别的地方!”
“不愧是一个父亲所生,还是你了解你妹妹呀!”刘暾爽朗地笑开,俊朗分明的脸上,在阳光照射下,十分耀眼。
——
踏上甲板,周玢寻着人多的地方走去,见有一个人被众人排着队围在中央,像是售票的样子,见此,她也走上前去,依序站到众人身后。
“晋安的!……随州的!给!……给!……永嘉?永嘉不在这里,老太太您是上错船啦!?”嘈杂声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显得特别洪亮,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错啦?去晋安不经过永嘉的吗?”老太太矮矮的身形,斜挎着蓝色包袱,嗫嚅着问那青年男子。
“不经过,老太太!您要去永嘉现儿今有直船通的,在那头,你过去瞅瞅就知道,我们去晋安的不经永嘉啦!”
“是,是吗?何时改的,我怎不知……”老太太自言自语,拽着包袱转身离开了。
“哎,下一个……随定!给!……”老太太走开,青年男子继续赤着胳膊吆喝,一一收着众人的银子。
周玢前头是两位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其中一个怀中还抱着尚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二妇人见先前那位老太太离开,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年头呀,不必说年号随时改,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连这行道,何时改的亦不知呢!当真没有道理!”
“可不是!他们当官地坐在公署里头,不必日晒雨淋,哪里晓得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哪!一纸公文下了,不过也是纸上谈兵,谁会晓得民间实情呢!”抱着婴儿的妇人回道。
“哎!谁叫我们得了这么一位痴傻皇帝!百姓都饿死了,他还问为何不吃些肉呢!呵呵!”
“呵呵呵!当真可笑,我还听说,一次皇上与众大人下朝经过一莲花池塘,听闻蛙声叫,他竟问文武百官,此蛙是公叫还是私叫!呵呵呵呵!”二位妇人说着,愈说愈觉得好笑,竟然头对头笑到了一起。
周玢不禁愕然,从古至今,平民百姓闻说皇帝都不禁要拘敬三分,可不曾想,眼前这二人,却在闲谈间拿皇帝来当笑柄!难道这西晋皇帝,当真有多令人可笑么?连一介妇孺谈及他,亦不禁鄙夷形于色?周玢实在好奇!
“……可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大的小姑娘经过?”恍惚间,周玢闻见甲板上距此不远处,有人似在寻人般急切地出声问甲板上的人。
周玢当下闻声望过去,只见二名华服男子,头戴大冠,腰配环玉,风度翩翩迎风立于甲板上,他们皆神色焦急,十分迫切地向着旁人比比划划。
“去那边看看吧,去往晋安的船只,方才好似有一小姑娘上了那船!”有人回答了白衣男子,只见白衣男子欣喜地道了谢,这便转过头去唤他的同伴:“羊珺!我们去这边看看!”
周玢心下打了一个激泠!羊俊?难道是来找羊献容的?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绕过二位妇人,向船只另一头寻藏身之地去!当下只懊恼自己方才为何没有及时想到,而只是愣愣怔在那里。因此现下反映过来时,已见二人自此船的甲板上而来,周玢无奈只能选择地方躲藏!
二位妇人许是被周玢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纷纷侧目,其中一位妇人还厉声道,“撞来撞去做什么?哪儿不玩偏跑这儿来玩儿!真是!……”
周玢顾不得许多,只往船只与前甲板相对的那一头跑去,但天晓得这船上有何藏身之处,周玢寻了半晌无果,最终跑出船舱去,只见另一头甲板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就在周玢怔着眼无奈只能望着船只下的水面发呆时,从船舱里传来的说话声,“……这里有没有大概这么大的小姑娘?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
“方才这里不还站着一个呢嘛?怎一眨眼就不见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到外头去看看!?”是那位抱婴妇人的尖细声音,周玢听着,心跳不禁加快,好似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虽然没有,但此时确是走投无路了,当周玢听到身后有人跳着通往甲板的木梯上来的‘嘭嘭’声响时,咬了牙,眼睛一闭,当即跃至湖里!
想来,她在现世里,对于游泳还是颇有些余力地,从前身体尚且健康的时候,她一般每周都会上一两趟海边,在浅海里游个半小时,就是冬天,只要有时间,也不例外!
庆幸的是,曾经被殷睿引为笑柄的泳技,如今在这里确是派上了用场,且说不定还能因此救了她一命呢!而这些,不知殷睿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呢?
周玢细想着,一口气潜至水中,挥动双臂,虽然没有方向,但她知道,这四周皆为浅滩为泊船所用,只要她游开数十米外,这艘船上的人就定然看不到她了。
忍至最后一刻,在周玢完全肯定了自己已经离开那艘船上的人目力所及范围之外时,她这才安心地浮出水面,重重甩去头上水渍,睁开眼睛,呼气!吸气!
令她惊讶的是,泊于她眼前的却是一艘比方才那艘客船要大好几倍的红漆船,周玢当下怔了神!怎么回事?难道是游错方向了?方才那个渡口上,明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红船!
周玢顺过气来,加大臂间力道向大红船游去,待一分一分地近了,她这才看清,原是一艘包着红布的船,并非油漆,如此看来,定是官船了,在魏晋时期,也只有官家贵人,方能如此奢侈罢!
周玢浮在水面上,不曾想太多,只向大红船尾部的甲板边游去,待近了,她左手攀附船沿,右手紧抓住泊船支撑防滑用的桅杆,方跃上了船檐。这是一个特别的时刻,当周玢用双臂把整个人挂在船沿上,正准备换口气的时候,入目所及,是她在此之后二十多年里皆印象深刻的一个画面。
不是因为什么,只因太美。
大红船甲板上,临风而立的二位男女紧紧相拥,他们身后是翠绿的河岸,有蓝天白云绿树和碧水为衬,使他们在阳光下吻得更美!
周玢望着不禁有些神游,这样一对男女,男的身穿深绿绸衫,女的顶着如云黑发白丝纱裙,虽然周玢看不见二人面容,但至侧影看来,已觉养眼至极。他们吻得淡然,想是心平气和,亦或者这吻本就理所应当罢!周玢心下想。
“啊!——”不知过了多久,他二人停了下来,当面对着周玢的女子睁开明眸,一眼看见挂在甲板上的周玢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周玢至她的呼叫声中回神,见那男子也转过身来看着她,当真是一对碧人,周玢在开口解释前还如是想。
“啊,对不起!我方才,没有看见你们……那什么的!”周玢摇摇手掌,看见女子羞红了脸,只差没失态地伸手抚住那精致的面容了,遂连忙开口解释。
男子倒是镇定,只是不动声色将女子护至身后,淡淡地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我不小心掉至河里,见到你们的船,遂游上前来,只是求救而已!没别的!”周玢随口道。
“求救?你可知道这船上的人是谁?”男子皱了皱眉,道。
“我不知,但请你帮帮忙,我快要支撑不住了!你们的船身真高!”周玢如是说。
女子至男子身后走了出来,望了一眼周玢,对男子柔声道,”不过是一个孩子,让她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