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月刚睡没一会儿就被一尖叫声吓得掉下床去。
看清床边人后,朱俊尴尬地坐立在床上。
黄昏的校园,二人一前一后在一条林荫道上走着,血腥的夕阳将朱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陆与月觉得有些冷,一片落叶刮过她的脸,让她不由望向茂密的树冠。他们学校被评为“绿色大学”,四季如春,赢得外界的一致好评,只有这里的学生才知道其中的苦,这些树的生命力也太旺盛了,拼命生长,花开起来的凶猛之势,一夜间花开满园,却会在几天迅速凋零,惨烈得堪比樱花。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吗?陆与月常常会在扫地的时候想这个问题,樱花繁盛是血肉的灌溉,这么欣欣向荣的繁枝又需要什么来提供养分呢?
此时走在前面的朱俊慢吞吞地开口了:“你没有想问些什么吗?”
陆与月听见她这么说,猛然一惊,转头看她,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完全泛白了……你是不是觉得很诡异,一个死了的人,却还在笑,死不瞑目的感觉。真的。”朱俊似乎想截住泪水却不得。
陆与月还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种透彻心扉的绝望使得她浅浅的瞳孔泛着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深得几乎就要把人吸进去。
“我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绝望。她是那么不甘,难以置信,悲伤,憎恨,绝望,怜悯,甚至还有爱……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可以复杂成那样,也许是因为那样惊心动魄的微笑,所以直直扎进了我这里,这里你知道么?这里——”她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直往心脏的地方扎去。
陆与月握住了她的手,手停不下的的颤抖,以为是朱俊的手在颤抖,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这件事我们别管了,忘了吧。”
“不,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亲眼看见!”她没有说完就跑掉了,而陆与月却好像才是那个被死亡的微笑吓倒的人,心尖的颤抖传遍四肢百骸。好像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刺骨的冷。
许羡娴的死似乎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都陆续死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一个男同学。这种多米诺骨牌相应让学校开始陷入恐慌。但是也有一些两耳不闻外事的人心情还是不错的。
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玻璃瓶,清凉的颜色,不知为什么让她心里有些微凉。
“这是?”吴晓对陆与月主动搭话有些惊讶,从入学以来这个宿舍就是一分为二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这是一个学姐推荐的化妆品,那个学姐原本看起来皮肤不好,五官也不怎样,用了这个以后简直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你别看只有这一小瓶,可是花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呢。”她有些得意地摇晃着瓶中的液体。
“能借我闻一下吗?”陆与月拔了瓶塞,一股说不清的味道立刻漫溢鼻息,带着化妆品特有的香味,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她还没来得及还给吴晓,一只手闪电般夺了过去。
陆与月一看,不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朱俊。此刻她那样气愤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般痛心疾首:“怎么连你!”
吴晓有些不高兴了,看着朱俊的表情好像以为她在抽风。
“诶,我说你够了吧,这是我买的。”吴晓说着,来不及阻止朱俊,她已经一个箭步到了阳台,拔开瓶塞全倒掉了。
吴晓气得眼睛都红了,陆与月感觉头都大了,找了几张粉红毛主席塞给她:“对不起啊,她今天心情不好。”说着拽着朱俊离开。
陆与月没有怪朱俊,她知道她这么做有她的理由。“你这两天上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陆与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舒坦。
朱俊看着她,那种眼神似乎经历了许许多,“你想不想弄清楚这事?”
她有些手抖地拿出一份名单,“这是购买过那种化妆水的同学。”
陆与月接过看了一遍,马上了解她所要说的是什么,那上面几个熟悉的名字可不就是最近几个死掉的人,果然如她的猜测,最近的种种事端都与这万恶的“神水”有关。
“你这两天就是在一个人忙着这件事情?”陆与月声调突然拔高。
看着朱俊点头,她有些气从中来,“我就是那么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个人去冒危险。你以为你是九命猫,不会死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天天在做噩梦,梦见了绿江之上飘满了尸体,然后我看见,我看见你就躺在那里,对我微笑……”
陆与月有些失控,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以后我们一起。”
询问了这个的来历,朱俊的表情有些怪异,她抽了抽嘴巴,“我这是在绿江边捡到的。”
这个答案大大出了她的意料,这么重要的一份名单竟然就这么大意地出现在那里,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你把这个给了警方没?”陆与月注意到这是一份复印件,想必原件已经落在了警方的手里。
果然,朱俊点头,“我一捡到立刻就去办了这件事,可是都几天过去了,又死了一个人,警方却毫无动静……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没有动静?这是为什么?按理警方应该找到这些人并且迅速送去就医才是。而到了现在,学校既没有出现这种情形,也没有听见隔离的消息。
陆与月以为,那瓶子里面装着的很有可能就某种病毒,沾染到这种病毒的人很有可能导致身体机能的迅速异变。而这种病毒还不知道有多长的潜伏期,也不知道带不带感染性。
也许不是他们不想救,是救不了。这时候她还是以正常人的思维角度去想事情。
“走,去找许羡仙。”
……
震远花园别墅区,有一幢别墅里愁云惨淡。
一个仆人打扮的妇人看着深陷进沙发里愈发瘦削的青年忍不住说,“少爷,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许羡仙挥了挥手,妇人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叹退下。
有人来了,王妈有些欣喜,少爷自从丧失以后已经窝在家里很久了,再下去怎么行,希望有人能好好劝劝他。
透过可视电话,她看到来人是两个甜美可爱的少女,问清了,是少爷的朋友,连忙将人带了进来。
陆与月看着这奢华到有些夸张的豪宅,不住咂舌,那乡巴佬的样子,惹得朱俊频频翻白眼,一副“太丢人现眼了,离我远点,不要告诉别人我认识你”的表情。
陆与月吐舌,看到那个几乎淹没在白色大沙发里的似乎已经好久不见的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许羡仙的身材一直都是偏向瘦削的类型,但是好歹有178的架子在那里,平常看上去也还好,现在却憔悴而单薄得仿佛要消失了。
此刻许羡仙是闭着眼的,以为来人是王妈来叫他吃午饭,他恹恹地说:“王妈不用忙了,我吃不下。”半天却没有人回应,他疲倦地抬眼,有些怔住了。“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就不能来了?”陆与月倒是自然,坐到他身边,“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啊,看到我们欢迎不,我们都快饿晕了,来蹭顿饭吃。”
许羡仙看着眼前的女子勉强一笑,“当然欢迎,王妈,再摆两副碗筷。”
陆与月朝着朱俊眨眨眼,却不知道为什么朱俊的笑容也有些苦涩。
饭桌上围着三个人,但真正在吃的也就陆与月。她是真的饿坏了,打听到他的住处,一大早没吃就赶来了。如果再错过这一顿,她今天就得整天饿着了。“许仙,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再过些日子吧。”实际上他心中乱得很,想调查却无从着手。
“我只怕再过些日子,我就可以替你收尸了。”她意有所指地说。
“对啊,不管为了自己还是令姐,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一直不发话的朱俊出声了,一脸关切。
“谢谢朱小姐的关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许羡仙温和一笑,似乎是在尽自己所能做出标准动作。朱俊脸色一白。
陆与月有些乐不可支,“朱小姐?你寒到我了,你还是随我们叫她小猪吧,别看她看上去人看上去挺淑女的,玩起来可比我还疯。”
“小猪倒是很适合她,很可爱。”朱俊脸色刚缓和了些,却又红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许羡仙开口道:“既然来了上柱香吧。”
二人跟着他走到一个房间,一眼可见一帧遗像。
确实如传闻所说,这个许羡娴丝毫不比弟弟逊色,明艳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在眼前。
陆与月担心地看了下朱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特别,也是,当时的许羡娴怎么能够和这个大美人联系在一起。
恭恭敬敬地为死者上了香,许羡仙喃喃地开口,“我父母在我五岁那年离婚,我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虽然父母每个月都会寄好多钱。”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这次丧礼他们没有一个回来,自始自终只有王妈陪着我。姐姐一辈子都很苦,结过婚,生了一个孩子死了,丈夫背叛了她在外面包养女人,但是为了这个家,她一直忍者没有离婚,好不容前一阶段才如愿以偿,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陆与月动容,她能明白这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就像她和奶奶一样。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住他的手。
许羡仙嘴唇蠕动着,突然一个拳头砸向身边的墙,朱俊吓得赶忙抓着他的拳头看,手上已经渗出鲜血了。
“我知道这不是事故,不是……姐姐生前那么爱美,不可能会变成那样,不可能会选择那样的死亡方式……可是我真没用,姐姐死不瞑目,我却没有丝毫线索。”这个已经二十五岁的男人,此刻却好像十几岁的孩子,让人心碎。
“倒未必没有丝毫线索。”陆与月这句话令许羡仙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先带我们去你姐姐的房间看一看?”许羡仙思索了一下,轻轻点头。
已经入夜了,夏风总是凉爽,今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阴凉,背后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回过头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她对朱俊一笑,而朱俊似乎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