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风如妩媚而狡猾的女鬼,挠得人心慌慌。
金精紧跟着霞走在最前面,已经没有力量的陆与月站中间,林志炫断后。
夜晚的山路总是特别幽静,高高的杂草沙沙地低笑,偶尔经过一两处刻有字体的景观,陆与月总是忍不住低头,那血红的字不知怎么的比冤魂厉鬼更叫她害怕。
忽然霞停步,淡淡地道,“来了。”
金精一时来不及停下,撞到了他的后背,听到这么一说,不住抱住他的胳膊,又惊又惧地睁大了眼问,“是、是什么……”
陆与月皱眉听着周围的动静,只听见一声邪佞的笑声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迎面撞入她的怀中。
她低头一看,乖乖!可不就是霞老大的童鬼邪吗?
此时小尸鬼正咧着满口黑牙冲着她欢快的笑,虽然她现在有些明白了,这应该是表达再次见面的欢乐之情,只是那嘿嘿的笑声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奸诈那么阴邪呢。
林志炫凉凉地道,“它还真喜欢你呢,你真幸运。”
陆与月不待见某人在一边幸灾乐祸,“邪,压倒他。”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邪恶,可是邪明显以为是个游戏,因为某人听到这句话吓得直跑,当然最后还是比不上尸鬼的功力,跌了个狗啃泥。
金精看到这里也忍俊不禁。
只有霞有些惊讶地看向陆与月,尸鬼可是从来不会听主人以外的人的话,这女人果然不简单啊。
因为邪的加入,一行人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现在陆与月也不怕它了,甚至感觉邪就像她的一个小弟弟一样,尽管她根本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一行人总算找到了阿娇最后的气息残留之地,这还是多亏了邪,陆与月摸了摸它的头,邪真的像一个可爱的小弟弟一样笑得欢畅。
霞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势,让邪下到谷底晃了一圈。
陆与月和林志炫在附近转悠,看到一处草丛间赫然有一片蒲公英,不禁面面相觑,“阿娇……”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也许这会是个线索。
从谷底上来了的邪凑到霞那边,似乎对霞说了什么,只见他眉头紧锁,走到他们二人面前道,“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下去了,下面有一个千年女鬼。”
千年?!
二人面面相觑,不是只不过几百年前的事情么?怎么就变成千年了。可是不管怎么,林志炫说什么也要跟上去看,最后只好由失去力量的陆与月留下,照看众人的东西。
为了随身保护金精,霞也带着她下去了,临走前她还担忧地问道,“不然一起下去吧,留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
陆与月截断了她的话,“没事,我一向胆大,况且霞要保护你们两个已经够呛了,不要再增加他的负担了。”
霞闻言并没有说话,其实多她一个少一个似乎也没有差,顶多到时多弄一个结界便是,只是他还是有些好奇的,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呢?
众人都走了,陆与月忽然觉得有些凉,果然还是该多穿一件衣服的啊。
她把手插进裤兜摸到了一样东西,是那张纸。
诶,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想找林志炫问个清楚都没有机会。
看到这张纸,又想到昨天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当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呢,这个记性……
她一直感觉有一道凌厉的光在注视她,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手术刀在解剖她。
可是她始终没有找到那偷窥之人,只是一瞬间,那感觉又消失了。
那种压迫感一消失,她也长吁了口气,转身走了两步,想离开一些找个地方慢慢想,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身体一时失衡,向背后的深渊倒去——
露在衣服外的柔嫩皮肤瞬间被划伤了好几道,她两手紧紧攀住边沿,不敢低头看身下。
岩石格外的滑,一不小心又往下坠了点,现在只有一只右手在支撑着体重了。
忍住痛,困难的用伤痕累累的左手去摸红月,想用上次在南刹古寺的时候一样,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右手却还是不争气地滑下。
“啊——”失重的感觉让她不由惊叫,突然下坠缓冲了,她向着手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看去。
他的脸在峡谷的黄昏,模糊不清,可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竟然是他!又是他。怎么是他?她的思绪错乱了几个刹那。
似乎是受不住她探究的目光,他略略移开眼光,只道,“抓住我的手。”
方以豪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与月看见了他身边有一个人。
那是个女子,穿着黑色上袍,红色裤子的少女,此时少女戴着面纱,正垂眸看着她。
那双眼睛,她永远不会忘记,那轻蔑的眼光……
“你认识她?”
方以豪奇怪陆与月为什么还不配合他时,却听她问起身边的人,原本这种问题他可以不回答的,可是在那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虚,“柳毓,我师妹。”
“柳毓、柳毓、好名字。”陆与月笑,她真傻,一直觉得当日柳毓拿在手里的剑很熟悉,现在想来,不正是在夜市的时候,方以豪所用的那把剑么。
看来,真的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你的好意心领了,可惜我受不起。”她嗤笑了一声,用原本用来自救的红月拍开了他的手。
方以豪脑中因为她慢慢落入谷底的身影,她的表情,她的话语而一片空白。
他忍不住按住左胸,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有这般刺痛的感觉?
即使谷壁并不那么陡峭,她还是摔得遍体鳞伤。她痛得龇牙咧嘴,真傻啊,说放手就放手了。
在她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似乎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那个视线,不正是之前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么。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来人,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可是那感觉异常熟悉,她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可是额头上的鲜血流下模糊了视线,她也终于支撑不下去昏了过去。
来人看着昏迷的陆与月,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陆与月,你真的很聪明,竟然能查到那里,可惜,到今天晚上,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出手成刃就要向她的心脏刺下,手却穿越了她的身体,他奇怪地缩回手。
打了一个响指,一圈火焰齐齐亮起,照亮了陆与月,只见陆与月的身体呈现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态,只是这种状态十分不稳定。
这是什么奇怪的力量?他思忖着。
蹲下身体检视陆与月,手触摸到的时候竟然被一股抵抗力弹了回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死心地等待着,直到陆与月慢慢恢复了常态,气息变得冗长,才再次伸出手,按住她的额头,很意外地顿了顿,不相信似的又摸了摸她的耳侧、脖颈——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她竟然是,竟然是……”他竟然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在最初的震惊后,他又疑惑地想到,这个种族不是早就灭绝了么,不可能还有存在?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的话,是否意味着另外一个种族也还有幸存者呢。
这两个种族向来是无法分开的,那么又是她身边的谁呢?
原本以为胜利在握的某人知道了这个坏消息,却不是愁眉不展,嘴边甚至扬起诡异的笑。“这样一来,那个就不是问题了。”
而跨越了接近小半个中国的另一端,忙了一天的老人已经准备要睡下了,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
她提了灯向宗祠走去,随着感应越来越强,她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跑起来了,她顾不得灭掉的灯,急急忙忙推开了雕花门。
吱呀一声,开了。
强烈的光芒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等到光芒渐渐暗下,她才看清楚漂浮在半空的灵牌,灵牌上火红的字仿佛鲜血一样妖艳,仿佛厉鬼一样恐怖,那红光一闪一闪的,极为不稳定。
她定了定神,嘴中默念着什么,一边伸出双手跪下,用一种虔诚的姿势。
灵牌慢慢安静了下来。仿佛一个孩子一般乖巧地躺进她的手中。
她仔细端详着已经变得普通的灵牌,安静得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显现过。灵牌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字都没有。
可是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上面有着两个她不想看到却看到的字。
“是命啊,孩子,这都是,命啊。”老人抱着灵位,颓然地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