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在打扫战场时,竟然意外地发现诸叛贼遗留在战地上的刀不是拦腰折断,就是刃口磕碰残缺,根本无法再用。而那个被一刀砍掉脑袋的人听说是这些叛逆中的最高长官,叫作刘文景,书生出身,中过秀才,为人正派,偏偏走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叫人直叹可惜。
朝廷方面军将刘文景的头放在一个木漆盒中,移交给了鲁郡王。
鲁郡王打开盒子,里面一个球状的被千丝胡乱缠绕着的黑红相交的物体就滚了出来,刘文景的双眼瞪得如同牛铃,死不瞑目。
京城里的居民已然知晓了康安王起兵造反一事,虽然朝廷发文安抚民心,但依旧人人自危,纷纷开始购米购糠,各自囤粮。
惜怜家里的米吃完了,嘱了阿墨上街去买些来。却碰上了一帮疯狂的人,口中叫嚣着康安王改道西路正向京师逼来,京城就要守不住了,于是拥在粮店前个个争着买米,阿墨等了半日,才轮到,好巧不巧,只剩了不到两斤,阿墨冲店家叹了口气,递上钱,兜了往回走。
回去之后,阿墨一边抱怨,一边将所听闻的事说与惜怜,“他们说得煞有介事呢,难不成,那傻子当真走了西路?”自从确认康安王造反后,阿墨就改口称他作“傻子”,平日里只有惜怜听得,倒也不怕。
“咱们的人有消息吗?”惜怜想着这事的蹊跷,康安王纵是自己不晓得厉害,他身边的谋士呢?也不懂得权衡利弊吗?
阿墨偏头回忆着,红唇微翘,“听说,昨日刘文景刘先生在安凤被人斩首了,随同的一千多人也都殉了忠。鲁郡王领的军已经进入傻子藩地了。”
惜怜将米从布袋中倒进米缸里,咬着唇,心沉了下来,“这次老三要占便宜了。阿墨,你可以去一趟马府吗?我要和马煜席见面。”
阿墨停住正往腰间系围裙的手,十指一抓一束一放,“我马上就去,午饭你做吧。”说着,一双天足奔向外头。
惜怜轻“嗯”一声,拿起一旁的木盆,心不在焉地择菜,那十根修长削瘦,比雪温,比玉白的手指,缓缓地收缩、舒张。古往今来,帝王都必须经历荼毒他人的残忍成长历程吗?似乎是这样的,每一个成功的帝王脚下都是可堆积成山的皑皑白骨,他们都经过了金戈铁马,经过了戎马倥偬,看尽了尸遍苍野,血流成河,最终他们都书写了不败的神话,建立起了可承受时光沉浮洗涤且毫不褪色的伟大传奇。
那么,恁文弱的辛,是否也会踏上这样的道路呢?
惜怜不知道,但她明白,他周围的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的敌人、他的帮手甚至他自己都在将他往这条路上引来,逼来。
惜怜与马煜席的见面并没有再次安排在撷春亭。现在是白日里,那里人太多,马煜席总不能打着和别人妻子约会的旗号将游人全部赶跑吧?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晋王殿下。两人在城东的一家生意实在不景气的茶楼里,包了整个二层,马煜席让手下守住了整间茶楼。
“我都已经清楚了,这个愚蠢的二皇子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真是该死。”马煜席一见到惜怜,就一拳捶在桌上,那愤懑的表情诉说着他此刻有多么恼怒。
惜怜板着脸,反而是在很冷静地重新布局,“还有十几天,总要赶紧调整过来。南边的事儿是插不上手了,我们保住京城里的就好。”
马煜席灌进一口茶,迫使自己坐下来,把自己原有的计划全部推翻,再次耐下心来分析,“鲁郡王只有四五万人,断然不敢贸然打进康安王的老巢,他肯定要往西走,齐王还算对他的胃口。至于康安王的便宜,也只好让嘉定王捡去了。京畿守军得往回调,有了那条颈径,用不了五千人,康安王就会被抓来。”
“对了,嘉定王那边的暴乱,查得怎么样了?”惜怜忽然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嘉定王,不容小觑,闽浙一带的刁民暴乱早已弄得全国人尽皆知、街巷可闻,可惜怜一直觉得不大对劲,特着马煜席动用关系去查个清楚。
马煜席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似是想不通地皱着一张脸,“还真中了你说的,是他自己做的。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你就没安人在他那儿吗?”惜怜有一张很完善的情报网,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她的眼线,可怎么偏偏这嘉定王身边每个线人呢?至于这张情报网是如何构成的,而惜怜一个无身世背景的人又为何能掌控如此庞大的情报机构?马煜席没有问,他不希望自己所有的本事别人都清楚,推己及人,他能理解惜怜。
惜怜抿了口茶,慢条斯理、不急不忙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马煜席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不是没安人,而是安不进去。”惜怜说得轻巧,以袖遮面,举杯小呷,一双眼却含了冷冽的光似无意地自马煜席身上扫过,她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情报基础,尚且对嘉定王无可奈何。而马煜席他不过几日功夫就能把那边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这又是何等恐怖的人啊!
然而,真相只有马煜席本人才知道。他并无通天本领,他的情报系统比之惜怜的简直不值一提,之所以这次他可以较为轻易地得到真实消息,全仗他素日里与商队交往密切,这次是靠商队带了个知情人来,严刑拷问,这才供出实情。
马煜席没有打算瞒着惜怜,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我也是全凭运气。嘉定王,确实太安静了。现在开始,你就把你的势力渗进去。”马煜席无缘无故地相信惜怜,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将来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愿意为她贡献自己。
惜怜听了马煜席的话也是一震,她知道马煜席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骗她,他没有说这次的具体情况,但可以推断必然不是那么顺利,“我尝试过很多次,根本没有办法。嘉定王周围的官僚吏员都是他亲自提拔,受他直接监督,我们的人根本混不进去。”惜怜越说越是郁闷,自从她注意到这个冷静平凡得过分的皇子,她就开始对其采取行动,然而每次派出的人不是无功而返就是有去无回,且是后者占得更多。
马煜席打了个响指,目光灼灼地看着惜怜,“你有没有试过依托于商队?”
“商队?肯定不行。商队于当地官员接触并不多,再说,他们能了解的只是局部政事,效率太低。”惜怜摇了头,直接予以否定,这个方法从未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马煜席反倒笑了,没试过就表示有可能成功,“有总比没有好,能探到些风声凭你我也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惜怜只是沉思,面部像是僵硬了一般,表情丝毫不变,一个人静静地想马煜席的意见。
马煜席也不扰她,自己给自己续了水,自得其乐地开始品茶了。
蓦然,惜怜稍有些激动的音色伴着茶水被泼的响动惊醒了沉湎于自我世界的马煜席,“你倒给了我启发。可以让商队分出支来常驻那里嘛,再与当地的官员交好,既有了正当理由,又能增进这探听消息任务的可行性。”
马煜席露出赞赏的笑意来,他也正想这么说呢,惜怜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个女子思维如此敏捷,丝毫不逊于男儿,“正是这样,我有几支可信的商队,到时我会把他们介绍过来,至于这人麽,你就要自己找来掺在里面了。”
“我明白。”惜怜点头示意,忽发现话题扯远了,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赶紧引回来,“现在的部署,你有打算了吗?”
马煜席刚绽开没多时的笑又给惜怜的话冻住了,“王爷对北疆军有下功夫吗?”
“是。管忠大将军和管霄少将盯着呢。”惜怜接到了辛的信,大致的事情都能了解到。
“这次康安王造反一事,晋王不能插手,否则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只能牺牲王爷了。转告王爷,让他先忍忍吧,抓紧收服北疆军才是。这里,只能在朝政上做做文章了。”马煜席说这话时,心中纠结反复,他真的要把宝压在晋王身上了。
惜怜听马煜席这么一说,就懂了,“你要帮於明吗?外戚势力太大不是好事,你当心点,自己别暴露。”於家纵使被皇帝责骂惩罚,这么多年的根基没被伤到,私下与各家又是缠络牵连,抛不得,马煜席上次救於明的次子,马赟就露了头。显然这次,马赟不能出场,否则如此精明、猜忌的皇帝必然会琢磨出什么来。
“我知道了,我就给他们递个信,说完就走。我自己也会出去。”马煜席的心又感到了深深真切的疼痛,他隐忍这么多年,积攒了一身力气,终于有地可用,却仍要小心翼翼地防范着。他心里憋屈,他的骨子里叫嚣着不爽,可他还是要用一张笑脸表示自己其实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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