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莺儿略略挣扎了一下,便口吐黑血,无声息了。
几个小太监忙把莺儿拖起来。
“慢着!”易烟疾声断喝。
哲哲好奇地凝望了她一眼,今天的玉儿怎么怪怪的?
“这莺儿虽说犯下滔天大罪,但念在她是科尔沁的,又服侍了大福晋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一去,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先把她抬到我书房,我要亲自为她更衣。”
几个人忙道,“奴才们替莺儿谢主子恩典!”
张易烟淡淡一笑。
刚刚出去的那个小丫鬟已经碎步走来,“福晋,您要的鸡汤。”
张易烟缓了缓神色,侧身回味哲哲一眼。“你就伺候福晋进汤吧。”
那个女孩激动地笑道,“女婢遵命。”
富贵的有富贵的忧愁,贫贱的有贫贱的悲哀。
易烟又神情一变,“今日之事,如若有人在外面嚼舌根的话——”
“奴才们不敢!”屋内的人全都跪下了。
易烟淡然一笑,看来自己这次是立足了威严。“姑姑,玉儿就先下去了。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勿要让玉儿牵挂才是啊。”
哲哲笑了笑,“玉儿,放心。我会喝汤的,你快去办莺儿的事情吧。”
“是,玉儿告退!”
几个小太监忙架起莺儿的尸首,轻步跟在易烟其后。
刚刚走到自己寝宫门前,易烟就看到了范文程正朝自己走来,便在门口站了站。
“范文程见过侧福晋。”
“范先生快快免礼,我正在等着先生呢。”易烟笑着说道。
范文程忙道,“昨日范某回去后,便吩咐贱内找寻了几条丝帕。因侧福晋要得急,所以如若不能令您满意,还望见谅。”
她记得前世看的野史中,常说范文程和妻子伉俪情深,虽说其妻未能为之添后,他也始终不曾再娶小妾。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这种行为无疑是令人折服的。
刚刚看他提起其妻时,眼角流露出的真诚笑容,易烟觉得野史传闻也许是真的。哎,真羡慕范文程的妻子啊,一个人分享着丈夫如天似地般得爱。自己虽已贵为王公福晋,而且日后更是会母仪天下,但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易烟勉强一笑,“范先生这是哪里话?是玉儿劳烦了先生,岂有责怪之礼?这五月天里,日头正当紧,咱们进屋吧?”
门口的小丫鬟早已把帘子打起来了。
易烟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四个小太监说道,“你们快去把莺儿姑娘放到我书房,就下去吧。”
“是。”四个人疾步进不去。
范文程这才注意到,神色微变。但碍于人多眼杂,也不好相问。便默默跟在易烟身后。
到了客厅,易烟缓缓坐下,“范先生快请坐,苏麻,去给范先生沏壶大红袍。”
苏麻会意,忙下去。
范文程看易烟那神情,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也不好一言不发,便笑着说道,“侧福晋也爱喝大红袍?”
“哦,我爱喝铁观音。只是偶有听闻范先生钟情大红袍,恰得前日得了些武夷山的大红袍。”易烟话一出口,不觉就笑了。
记得前世有些朋友常常逗她说,她不适合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浑身一股子酸秀才味儿。现在想想,也是。这些日子自己的一言一语,竟然宛如古人一般。
范文程面色微喜,早就耳闻这科尔沁的玉格格才情着重、不同凡响。果真如此啊,对他这种外臣竟也能了解得如此细致。
“福晋有心,范某感激不尽。”
“范先生不必如此见外,以后外人不在的时候,不要一口一个‘福晋’、‘侧福晋’的。叫我玉儿吧。”
范文程听此,心中感激不尽,“范某何德何能,承蒙福晋此般厚爱!”
“范先生,玉儿也不卖关子了。今日我们先不谈江南丝帕的事儿,我有事相求。”
范文程早就料到侧福晋今日有事,只是猜不出所为何事。正要询问,苏麻端着茶上来了。
“范先生,这是您的大红袍。格格,这是您的铁观音。”
易烟接过苏麻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款款说道,“苏麻,把周围的丫鬟、太监全都给我引开。我和范先生有急事相商。”
苏麻微微笑了笑,就轻步下去了。
“玉格格。”范文程觉得如若再称侧福晋就显得对她不尊重,但他却是叫不出她的闺名儿,就折中了一下。
易烟听他这般称呼,心里很满意。既亲切,又不失礼。
“范某正想问,莺儿姑娘为何事而死,又为何抬到了格格的书房。”
“范先生,还记得前日你送我的桂花露吗?”易烟笑着说道,又端起了手边的官窑白玉色茶杯。
“记得,当日我还说与格格,那瓶桂花露不同寻常,是人间极品。只是有一点,不可与黄酒同服。”说着说着,范文程就意识到莺儿的死可能是玉格格一手策划的。
“范先生还曾说,如若两者一同服下,定会口吐鲜血,停息止脉。”
范文程着实揣测不出易烟是何意,只得呆呆地答道,“正是。所以当日范某才一再交代格格谨慎。”
“范先生不必诧异。我无意伤人,只是形势危急,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玉儿和姑姑均是来自科尔沁草原,又承蒙八爷厚爱,被封为正、侧两福晋。难免遭人嫉妒。今日,姑姑被人下毒,小产。”
范文程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为求自保,玉儿设下连环计。这第一计,已经奏效。我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有所行动。”
“玉格格真是足智多谋,范某驽钝,猜不出能为格格做些什么?”范文程语气里满是真诚。
“这第二计的成功就全靠先生了,今晚亥时初刻,玉儿想借范先生三十名精壮家丁?”易烟征询着,其实她心里有底,范文程一定会答应她的。
果真如此,范文程丝毫不迟疑地起身应道,“范某立刻回去督办,亥时初刻定会悄悄埋伏在玉格格寝宫。”
易烟放下手中的茶杯,款款起身,“范先生暂且别急着走,玉儿还有一件事。”
“玉格格请讲。”
“处理完这件事情后,玉儿想去贵府探望尊夫人。不知范先生意下如何?”易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
范文程略略怔了一下,“贱内不识大体,怎可劳玉格格大驾?”
易烟笑了笑,“范先生莫非是怕玉儿吃了尊夫人不成?”
范文程听此忙道,“既然格格不嫌弃贱内,那范某随时恭候大驾。”
易烟嘴角微扬,轻轻一笑。
“苏麻!”
“来了。”苏麻慌慌张张地进来。
“去送送先生,再把剩下的大红袍拿给先生。”
“范文程谢谢玉格格赏赐,就此告退。”范文程微微侧身行了一礼。
易烟眨了眨眼睛,“范先生慢走。”
送走范文程之后,张易烟便去了自己的书房。此时,莺儿已经被放到了地上。易烟走上前,蹲在她的身旁。
自言自语道,“莺儿,但愿你是不知情的。我们人呐,都有自己的无奈。你做奴婢的是这样,我这做主子的也是一样啊。”
易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宁静的日子很可能不复存在了,接下来不知又会有多少风波。
这次她是在赌,在拿运气赌。她赌那些人还没有胆量,置她于死地。
“主子,北侧院的前福晋前来求见。”鸽儿轻步走了进来。
前福晋!她沉不住气了?易烟知道这种事情很可能和乌拉那拉氏有关,只是她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因此她才费尽心机,设下连环计。
这个时候乌拉那拉氏来访,很有可能是莺儿的死讯已经被细作传出去了。
不能不见,虽说自己身份比她高得多,不见于礼也说得过去。但是,她毕竟是豪格的生母,年岁又长,避而不见于情不合。最主要的是,她想借机观察一下乌拉那拉氏。前世,她曾学过心理学,这次应该能派上用场。
“传她书房来见。”易烟吩咐道。
之所以在书房接待乌拉那拉氏,无疑是担心有人会趁机探寻莺儿的事情,那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
“是。”
“慢着!鸽儿,你们几个不要走开,就静待在门外就好。”易烟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乌拉那拉氏撕破脸,她可就惨了。
“是。主子。”
易烟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很在乎现在的性命。别说自杀了,就是让自己受伤,她也是不会做的。她竟然爱上了今生的自己,她喜欢自己做玉儿的感觉。
“乌拉那拉氏见过侧福晋,愿侧福晋吉祥。”乌拉那拉氏恭恭敬敬地行礼。
够能装的,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
易烟忙走上前,两手自然而亲昵地握住乌拉那拉氏,柔声笑言,“姐姐行此大礼,玉儿怎么生受的起?”
乌拉那拉氏依旧是一脸的淡定,“乌拉那拉氏身份低微,理当如此。只是侧福晋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易烟就是不让座,也不上茶,也不提地上躺着的莺儿。只是笑着和她闲言碎语。
看看我们谁的耐力强,我就不信,耗不过你。
“这莺儿好好的,怎么躺倒这儿了?”乌拉那拉氏沉不住气了,假装好奇地问道。
易烟心中一喜,嘿嘿,你不是很难装的吗?继续啊。
写于:2011年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