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滏阳河上那艘大船名为采风船,寓意“财”源广进,一帆“风”顺。
这船其实是高档且风雅的花船,只接待有一定经济能力或权贵之人。船上的姑娘皆卖艺不卖身,且容姿若仙,个个才貌双绝。船上不但有女伶,还备有相貌英俊满腹才华的美男子,也同样是陪聊陪酒不陪睡。但若是实在喜欢,自然可以将船上的美女俊男们娶回家纳回家或者是召回家做上门女婿或奴仆,只要赎身钱足够便可。
正所谓饱暖思那啥,富贵之人本就容易陷入美色当中,船上的生意也的确如这船的名字一般,财源不断,顺风顺水。
而这平日里的上流人士寻欢之地,一到了节日时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可供上流人士们举家同乐的正经酒楼,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过节,顺便结识下别的富贵之人,绝佳的攀关系场所。
而此时,外面龙舟赛已然开始,在喧闹的欢呼声环绕中,船舱三层最上等的那间朝东客房里,却有太多人笑不出来。
身着绣七色鲤鱼小褂,梳着两只团髻,约莫五岁的漂亮女童躺在床上,脸色煞白,不住地咳嗽着,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像是极其痛苦。
而床边坐着一着大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紧紧握着女娃的小手,眉眼间是道不尽的心疼。
床旁围了一大圈的人,大部分是那官员家里的使唤丫鬟和家眷,剩下的则是六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和三个船上最高管事。
如今他们一个个如同筛糠一般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着官袍的男人握着女娃的手念叨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扫了屋里的人一圈,目光里的慈爱瞬间化为阴狠。
他大手一指,怒瞪他的家眷和丫鬟:“你们这些废物是怎么看着孩子的?!光顾着吃喝!一群没用的东西!锦瑜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给本官解释清楚!”
家眷丫鬟们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承认错误,谁也不辩解,因为这时候只要谁说了一句话就会被当成靶子问责,他们谁也不想担那个责任。
见他们一个屁都不放,那官员大怒,将矛头指向了船上的管事:“还有你们!别以为你们能脱了干系!本官的爱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官要封了你们的采风船,关你们进大牢!”
船上的管事们也不敢说话,一个个垂着头,脸都快埋进胳肢窝里了。心里却都在暗骂这冀州县令郑天和平日里来玩的时候比谁玩的都开心,一出了事儿却翻脸不认人,把罪全推到他们身上,着实不是东西!
船上的管事们还搞不懂这郑县令的小女儿为何会突然病倒了呢!要是罪就这么被推到自己身上了,他们就太冤了!
那三个船上的管事都看向那六个医生,以眼神求那些医生能给个解释。
那六个医生皆是采风船上请来的冀州排行头几位的名医,每到船上人多时他们几个就会被请过来守着那些富贵之人。医生这个行当本来就越老越吃香,认老不认少,这六位名医都是满头白发,白胡子一大把,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看到他们六个医生还一副没事儿人似的模样,郑县令恼了:“别以为你们几个就没事了!还名医!本官看你们的名都是卖狗皮膏药卖出来的吧?!六个人看了半个时辰都没搞明白是什么病!这点能耐还敢出来行医?!本官看你们的医馆都可以关了!”
面临郑县令的质问外加恐吓,他们六个名医也怂了。
可他们不能以沉默糊弄过去,毕竟他们是医生,治不好病人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六个名医里头,冀州城西的福霖堂掌柜宁远胆子最小,医术也是众人中最差的,他哆哆嗦嗦着对郑县令深鞠了一躬道:“县老爷,老朽才华不及在场各位名医,尤其不及冀州第一医者刘神医,刘神医都看不出令爱的病,老朽此等废物自然看不出……”
郑县令一听更怒了:“没本事到这里来耽误什么功夫!给本官滚!以后再看到你本官就把你扔牢里去!”
“老朽这就滚,这就滚!”
虽然被骂了,但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对宁掌柜来说无疑是好事,他二话不说喜滋滋地滚了。
其它几个医生见状,也都纷纷开始说自己多没用,都把一切推给了冀州第一名医刘神医的头上,约好了似的,除了刘神医自己外,人人都用“老朽不如刘神医”来当盾牌。
见他们事先一个个都装的多高深莫测,到头来全都是没担当的小人,郑县令气得脸都紫了:“滚!都给本官滚!”
那四个“不如刘神医”的名医都听话的滚了,屋里只留下刘神医一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床上躺着的郑县令爱女郑锦瑜,心想这小女娃可将他害惨了!
郑县令冷冷地看着刘神医:“冀州第一神医!你又会用什么方法为自己开脱?!你要是说不出个让本官满意的答案出来,本官爱女最后成了什么样你家儿子便也跟着变成什么样!她若是傻了,本官就毒傻你的儿子!她若是不醒,本官就让你儿子永远醒不过来!”
刘神医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个子也不高,又生了一副委屈面相,如今他被县令如此相逼,愁的眉毛都拧成了“川”字,看起来更加可怜。
他被人誉为“冀州第一”,自然无法用“不如某人”来开脱,不过他的确是看不出那县令的女儿生的什么病,为了自身安危着想,他瞥了一眼窗台上摆着的一排花盆,灵机一动,开始一本正经胡诌道:
“老朽倒是知道这是什么病症,此乃中了百花毒,船上百花齐放,香气过浓,幼童身子弱经受不起,女子们身上的脂粉花粉味更是如火上浇油……这病虽说能治,但所用药太过宝贵,所以老朽方才才不敢说……”
一听这刘神医说能治,郑县令一下精神了,忙问:“药是什么?千年的山参,百年的灵芝,一尺长的虫草……本官家都有!只要能治好锦瑜,本官多贵的药都愿意用!”
见郑县令为了爱女而如此认真急切的模样,刘神医心有不忍,但为了自己不被迁怒,也只能咬着牙挤出了一串字——
“治此病需三样药……分别是病患娘亲的一对耳朵、病患爹的一双眼睛、病患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