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这个年头,哥哥明煜就请了肃亲王的幕僚兼好友谢锡华谢先生带了肃太妃,明煜及良玉为肃亲王准备的几个箱笼北上了。这让良玉气得好几天都不搭理哥哥,把个明煜都快愁成了林黛玉。
不是明煜不让良玉前去,只是将要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危险。气哼哼的良玉用了好多天的时间来想法子怎么北上,却丝毫不知肃亲王所在的边关和朝廷都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蒙城,楚军大营。
一封由肃亲王麾下大将杨宪呈报上来的军报被大将军尉迟愤愤地丢在案上,尉迟尚握了握铁拳,恨道“好个高句丽皇帝!竟然也学会趁人之危了!明知我军在蒙城与突勒对峙,竟然在这个时候偷袭我辽东!”
肃亲王皱了皱眉头,挥手让杨宪退下,道:“高句丽多年前被我们打败,元气大伤,如今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还敢出兵,其中必有蹊跷!”
“哼!这还用说么?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事故,否则那蛮子皇帝会有这胆子?”
“依在下看来,高句丽此次敢如此大胆举兵,朝中定有内应!”谢道亦是随肃亲王出征过高句丽的,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发言权。“适才在下同族谢锡华奉太妃娘娘之名前来探视肃亲王,来之时告诉在下,如今辽东三郡,乐浪,玄菟,高乐已落入高句丽之手。”
“如此,也只有上表陛下,分兵镇压。”尉迟尚不无忧虑地道。
“岂需我等上表,陛下定然早已知晓,且不日就会有圣旨到来!”谢道捋了捋长须,淡淡笑道,“还请大将军和王爷做好分兵的准备!”
皇帝的确是早已知晓,并且是龙颜震怒!谁料想区区一介东北鞑子也敢来犯天朝?谁又料想得到朝中竟有如此奸臣恶逆胆敢逆通敌国危害社稷!
得知此事后,皇帝便立刻下旨于尉迟尚分兵五万前往镇压,将突勒大小事务全权交予肃亲王及陶铭。
一连几天,皇帝都是怒火冲天。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好几个官员都因此事纷纷落马,处置完这批无能之臣后,皇帝又迅速撒下一串亲信密使密查此事,就连一大半的亲王重臣都在被查之列。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就连躲在屋里不出门的良玉都不免有一丝惧怕。
“还好没让你出门,不让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躲着哭呢!”吃过晚膳无事,明煜来到妹妹的房间,见着这些日子有些打恹儿的妹妹,笑道。
“哼!”自觉有些丢脸的某人脸上热热的,可是还在鸭子嘴硬。说实话,良玉穿来这么久了,还真没见过皇帝发火呢!这皇帝一发货啊,感觉这天空都变得黑云滚滚的。而且,这次这个事件可比衫上回那个赵王惹祸还要严重得多。也不知是谁在朝中里通外国,弄得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唉……”良玉叹了口气。
明煜一瞧素日里活泼外向的妹妹竟学起了别家姑娘的忧愁,顿时乐了,笑道:“你十岁大的小丫头的叹什么气?”
良玉鄙视了一眼哥哥,道:“哥哥,你没瞧见外面,这几日朱雀大街上都是死气沉沉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外地人进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进了‘丰都’呢!”
“丰都?”
良玉伸出小手指一戳明煜的脑门儿,“哥哥你真笨,连丰都都不知道,‘丰都’就是‘鬼城’!”
明煜立刻就被气得跳脚,“你你你,……反了你,你这丫头敢说哥哥笨,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那么疼你的笨蛋么?”
“见过啊。”
“谁啊?”明煜没好气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良玉捂着嘴巴远离明煜,几个边上伺候的丫头也抿着嘴偷笑。
明煜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你。”这下明煜可是气坏了,一把拎起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妹妹,举起巴掌准备让自己的手掌和妹妹的小屁股来个亲密接触。
“世子世子。”
温馨的时光总是容易被打扰,正当良玉笑嘻嘻地抱着哥哥的腰讨饶之时,就见明煜的小厮阿五气喘吁吁地跑来。“世子,王府后门儿有个人说要见你和郡主呢!”
明煜听了疑惑不已,用过晚膳,天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过不了多久,就该收拾睡了,这人究竟是谁?
“见我?和郡主?”
“嗯!正是,来人自称姓郭,说是见过郡主的。”
良玉抓了抓脑袋,这人谁啊?
陈嬷嬷因要厨房看着给良玉准备睡前喝的羊奶,绿夷花舒两个大丫头又要收拾床铺和洗澡水,因此陈嬷嬷只吩咐两个小丫鬟跟去。
这人良玉果然见过,不过这次的见面的情景与上次可是大不相同。
“是你,郭立安!”良玉看着面前这个衣裳破旧不堪,头发蓬乱的所谓湘王殿下的小舅子,十分讶异地问道。
“不错,是我!"郭立安用手背抹了抹脏兮兮的脸,在暗沉的灯笼下显得十分狼狈。
王府后门到了晚上是不会有人进出的,因此门上便只挂了两盏灯笼,一些星星点点挂着露水的野草闪着诡异的光芒,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却是格外的阴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对于郭某人的“光荣事迹”,明煜早从父王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自然也成为明煜心中的一根刺,现在也是明煜不许良玉一人出门的原因之一。
“世子不必如此,在下没有恶意。”郭立安苦笑着道。
明煜见着郭立安如此,自己王府又是戒备森严,晾他郭某人也不敢有什么不轨之举。只是这人是湘王的小舅子,如今深夜来此,行状又如此狼狈,莫非是湘王有什么不妥?
“那你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非要见我?”良玉心中想了个大概,定是湘王他出了什么幺蛾子!否则郭立安身为他的小舅子怎会如此?
郭立安瞅了瞅周围,见出了明煜和良玉,侍立在旁的都是王府的下人和侍卫,将心一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哭道:“我郭某人原不愿如此,只是为保郭氏一门,不得不如此啊!”
郭立安此言,良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只是这事来的突然,又好不好的,落在自己头上,心中有些茫然,怔怔道:“是,湘王他……”
“湘王他,他造反了!”
此言一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是齐齐色变。
明煜心中大惊,面上却是不显,只一面让人去通知太妃,一面儿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污蔑湘王殿下!你可知这事什么罪名!你就不怕落得个满门抄斩么?”
郭立安被吓得面色灰白,但言语间却尚显清楚,“在下今日前来,已报必死之心,只是因前事愧对郡主殿下;又不忍郭氏满门皆被湘王诛连,因此前来告密。”
郭立安停了停,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捂得皱巴巴的书信,交给明煜,明煜不说话,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郭立安见此,苦笑道:“郭某不才,未曾谋得锦绣前程,光宗耀祖,却也不能害我郭氏祖祠背上污名。湘王心狠手辣,志大才疏且又刚愎自用,岂是能成大事之人。今日之事他必不会放过我。还请世子郡主将此信递呈圣上,如此,郭某死也得瞑目了!”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一头碰向一边的青石狮头栏柱,登时便没了呼吸。
早有胆小的丫鬟吓得哭叫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明煜一把抱住吓得只抖的妹妹,一壁儿地呵斥哭叫的掌灯小丫鬟,一面儿又吩咐去请大夫。
留下阿五和一干侍卫处理后续事情,自己急急忙忙地抱了妹妹回了房间。
良玉当真是被吓着了,当晚便有些发烧,甚至有些迷糊的迹象。任她活了两世,可怎么也没见过,也没想过会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良玉十分想念肃亲王,想念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可以毫不顾忌,无忧无虑地躺在肃亲王怀里;可以尽情地撒娇耍无赖地要抱抱,任爹爹摸着自己的小脑袋的时候。那个时候,尽管自己刚刚从死亡的边缘上回转过来,可是那一个怀抱却能给自己如此温暖,如此亲切的安全感。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十年来,自己过了舒心安乐,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有一段生死一刻的记忆。今日郭立安的自尽行为,仿佛又把她拉入那个夜晚。一个满身是血的婆子,紧紧地抱着自己,要把自己强摁着埋入土堆里……也许那件事情,真的带给自己很大的伤害……
齐王,湘王……这些人,其实是一样的……
“唔……父王……”
陈嬷嬷急得都快哭出来,好端端的,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都快一天了,药是一点都喂不进去。这天杀的湘王,连自己老子的江山都要夺,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们郡主又是哪点得罪了你!非得害她到如此境地?
因为事关重大,昨日世子和太妃未等天亮,就带着人进了宫。今晨一早就有圣旨传了出来,说是湘王里通外国,意欲谋反,篡夺江山,并派了镇国大将军庄承陵与秦王赵宗朗率军前往湘地捉拿湘王回京,不仅如此,就连曲阳公主府和废太子住的地方都派兵给围了。
朝中一片哗然。
明煜和肃太妃满脸疲惫地出了宫,刚坐上轿辇,就看见陈嬷嬷打发来报告良玉情况的小厮,听了小厮的汇报,明煜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妹妹这分明就是受惊不轻的症状啊,若真是有个好歹,自己可如何同父王交代?
明煜急急地令人跟太妃交代了一声,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可是,当他急匆匆地踏进初梅堂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差点再次将他气个倒仰。
哪有什么昏迷不醒,哪有什么受惊过度,哪有什么言语迷糊?合着眼前笑眯眯地喝绿豆羹的是啥?
良玉确实刚刚醒,一醒来就看见陈嬷嬷坐在床边抹眼泪,看来,自己这么久没有醒来确实把大家吓得不轻,不知道哥哥看了昏迷的自己会不会心疼死?
良玉瞧着嘴角直抽抽的明煜,心里笑得开了花。
笑什么笑,外面都快炸了锅了你还笑。明煜心里气哼哼地,走过去也不说话,臭着脸赏了某人的小屁股两巴掌。
我让你吓我,我让你吓我!
陈嬷嬷见两人感情深厚,也不多加干扰,只要小郡主没事了就好,于是满脸微笑着端着空碗下去。
“哥哥别生气,生气多不值当!”某人捂着小屁股,很不要脸地蹭到明煜身边。
“外面乱糟糟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还这么高兴,多少会有些影响。”明煜还是尝试着能严肃点,好好跟妹妹说道说道这事儿的严重性。
“不会的,湘王造反跟咱没关系。哥哥我没有故意吓你,我梦见了父王,所以不想醒!”良玉笑嘻嘻地道。
父王父王,你咋就老想着父王呢!哥哥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了你穿了?这丫头,定是还没死心,还秘密策划着北上!
明煜很不高兴,一个巴掌伸过去,某个小屁股上又挨了几下。这下某人真的就捂着屁股满床乱窜。
湘王谋反,在朝中掀起的波浪还真是不小。湘王是先皇后所出,与废太子,曲阳公主一样俱是正统嫡出。他这一造反,等于是狠狠地打了皇帝一个响亮的耳光,更不用说,先皇后与皇帝曾经夫妻情深。
当年废太子之事,已是伤透了皇帝之心,若不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皇帝怎会如此轻轻放过。
“如今,老五这一出,当真是要将父皇与先皇后的情分给磨尽了。”朝会之后,豫王赵宗兖心情大好,无事之中,便召了幕僚在一块儿喝茶聊天。
“先是废太子,再是湘王,皇上这次看来是不会再手软了。”其中,豫王的岳父镇国公宋敃言道。
“这个自然,只是父皇会不会被这两兄弟给气得狠了,若是先皇后都被连累移除出宗庙,那可就有的好戏看了!”
“只是这次皇上为何会选定秦王前去平叛?”想到秦王,宋敃有些担忧。
“这还用得着想么?定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向父皇提的法子吧!哼!就凭一个养子也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还想着做皇太后?做梦!”豫王想到皇后和秦王的那副嘴脸,心中就一团火气。
其实这中间有个缘故,当年自己的母亲在父皇身边也是个得宠的,其余几个什么生了老三的郑氏,生了老四的李氏都不及自己母亲,只因怀了自己便不能伺候父皇,而这时一个年轻貌美的柴氏突然出现,一下子便夺走了母亲的宠爱,还趁机陷害母亲,害得母亲在父皇登机是时只得了个昭仪的封号,连四大妃都没封上。这还不算,父皇居然还在先皇后死了后,立柴氏为后!这让出身镇国公府的宋氏十分憋屈,也让豫王恨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