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莎拉站在学校门前。杰佛森高中是个三层楼高、有着木头镶边装饰的红砖楼房。一面超大的美国国旗在她面前狂乱翻飞。她看了看手表，刚刚过去的五分钟，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做这个动作了。八点四十五分。莎拉去年从没有超过八点才到校，有时甚至七点就进校门。她总是盯着手表，脚程飞快，担心会迟到。今天早上出门前，杰克曾提议开车送她，但她选择自己走路上学，一路拖着脚步，像部老爷车一样走走停停，希望能多耗点时间。但显然怎么走都不够慢。
学校巴士老早就开走了。停满车子的停车场里异常安静。连那些通常会磨蹭到最后一分钟，在车子里打情骂俏或抽烟的学生也都进教室了。莎拉独自一人，穿着新买的黑色紧身短裙和上衣，肩上挂着书包。她爸妈对于她即将回学校上课兴奋莫名，艾比甚至把芬利百货的贵宾卡拿给莎拉。"好好血拼吧。"艾比说。
今天早上，他们颇为小题大作地忙乱了一番。艾比特地准备了丰盛的松饼，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用餐，虽然莎拉紧张到连吞下果汁都有些勉强。杰克笑容满面地看着莎拉。"高三啰！"他说，"你会见到老朋友，还会有一堆活动等着你参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莎拉明白她爸真正的意思是希望她不再成天往伊娃和乔治家跑。
莎拉早上梳头梳到手都发疼。她的头发变得没那么卷，颜色也令她惊讶地显得黯淡不少，她把头发梳拢成马尾，注意到发量比过往少了许多。"怀孕有时候会带来这些变化。"艾比告诉她。这让莎拉有些难过，仿佛自己身上有些什么重要的特色就此消失了。她上了妆，洗掉，又重上了一次。画上黑色眼线，在两颊打上粉色腮红。莎拉觉得自己好老，为何竟无法正视这个事实？
学校里响起了即将上课的警示钟声，莎拉全身如水般瘫软。早晨的点名应该已经结束了，再过几分钟，上课钟就会响起，学生们将会从朝会礼堂蜂拥而出，准备去上第一堂课。
她强迫自己踏上水泥台阶，推开红色大门。才走进学校，她就浑身不对劲。走廊上依旧铺着磨损发黑的油布地毡，软木制的布告栏上照旧钉满了从来没人注意过的各种告示，蓝色的储物柜依墙而立。到处充满了学校那熟悉的味道，象征着过去的生活，她曾钟爱的一切。
但她没有重回十六岁花样年华的感受，这里和她离开时已大不相同。
莎拉往储物柜走去，伸出手碰触属于她的那个柜子，金属的冷冽质感自指尖传来，却没有带回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要祈求好运般，莎拉心神不宁地又摸了摸她的储物柜，呼吸益发沉重。突然响起的钟声让莎拉吓了一大跳，学生们陆续出现在走廊上，没什么好再犹豫，她总得去上课。
莎拉直接往教室猛冲，希望没人看到她。"是莎拉耶──"她感觉身后有人悄声提起她的名字。当她经过站在电梯旁的一群学生时，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生用手指着她。"就是她。"那女生说，其他人立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莎拉低下头，走得更快了些。她们知道了，莎拉心想。罗苹一定都跟大家说了。
那一整天没有人和她说话。她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每隔一阵子，她会看到她在资优班认识的熟面孔如罗苹、朱迪，她们总在和她眼神交会的下一刻，又尴尬地看向别的地方，而莎拉焦虑到不知如何主动向她们开口。没有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她听见别人在议论："未婚怀孕耶。怎么会那么蠢？"每一字每一句都令人受伤，没过多久，莎拉收起了笑容，不再试着搜寻对她友善的面孔，也不愿意再主动表示善意。她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当个独行侠又怎么样，这下子她能够专心读书了。
莎拉从储物柜里拿书，有只手伸过来啪地关上了柜子的门，一个发型蓬乱、绿色眼珠显得颇不友善的陌生男孩伸直了手臂，压在她的储物柜上，让她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身后站着一群男生，正用手肘互相推撞着彼此，咧嘴朝莎拉猛笑。
"就你和我，周五晚上好好疯狂一下吧，"那男孩低声说，"狂野一整晚。"
她瞪着他。他靠得太近，近到几乎阻绝了莎拉周遭所有空气。"不要。"她回答。
那男孩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让莎拉恢复行动自由。他迈步离开，眼神依旧粘在莎拉身上，在若无其事地走开前，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虽小，却刻意地足以让她、让那群男生听见。
莎拉的嘴唇颤抖，但她绝不会让那男孩看见他是如何地伤害了她的自尊。他们任何一个都别想看见。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沿着走廊往学校另一头走去，那群男生的笑声在身后回荡。
那天，莎拉把时间全花在穿梭于各个课堂之间，没事就埋首书本，如此一来，等她到走廊上时，只会有几个赶着去上课的学生，没有人老是盯着她看。午餐时间，她找到一间空教室独自用餐。上体育课时，大家忙着练习网球，莎拉则躲在体育馆的练习室里，蜷缩在其中一架练习机器上。当她上完体育课去换衣服时，她发现她的衣服被打结丢在衣柜旁边的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