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瑕从杏芳阁中出来,穿过大堂,走过中庭,便来到后院。到了后院一处花木繁茂之处,穿花拂柳,在那偏僻之处竟有一扇暗门。她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扣了扣门扉,这门便“呀”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她闪身进去,便来到了屋宇掩映之后的一个小小院落。穿过院中看似平静的一条石子甬道,便来到了院中正房之前。
月无瑕垂手而立,俯首道:“属下参见尊主!”
“进来吧”一个低沉的颇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从屋中穿出。
“是。”月无瑕毕恭毕敬的推门而入。
房内并未点燃蜡烛,但有明亮的月华从窗外倾泻而入,因此倒也不显得昏暗。房中只有当中一张宽大的桌子,旁边两列简单的座椅。桌案后,坐着一个黑发黑衣的男子,坐在桌后的阴影中,看不清面目。
见月无瑕掩上房门,转过身来,男子淡然问:“今日那几人怎样?”
月无瑕恭声道:“只是饮酒赋诗,闲话而已,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事?”接着就把几人的谈话细细禀报了。
黑衣男子听了,沉默半晌,道“这慕容清扬倒是个有骨气的。不过这安于西月倒是没有以身份给他施压,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他们家向来惯用小手段,怎么到了他这里倒变了样了?”
听得尊主满含讥诮的话,月无瑕稍觉诧异,然而并不敢做声。
黑衣男子又问道:“东方慕雪之事查得如何?可知他和慕容家有何瓜葛了吗?”
月无瑕惭愧道:“还没有,属下正尽力查此事。”
“尽力?”黑衣男子哼笑道“那东方慕雪对你可算一往情深了,没想到对你也这样守口如瓶么?”
月无瑕一凛,忙跪下道:“尊主明鉴,属下之言句句属实。那幻雪虽对无瑕有情愫,但对于自己的身世,却讳莫如深。属下也不敢追问,怕他起了疑心。因此才无所收获。属下办事不利,请尊主责罚。但属下对尊主却是忠心不二,绝不敢因为私心坏了尊主大事。”
“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你且起来回话。”看月无瑕站起身来,又淡然说道:“你的忠心我从未怀疑过,只是这件事关系太大,虽然东方慕容二人之事于我们的大事看来无干,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干扰到我们的行动。”
“嗯,属下明白,尊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快将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月无瑕道,同时又暗暗下了决心。
“嗯。你且回去吧,近来我们的动静闹得有点大了,也是我心急,因此招来了一些鹰犬的注意。回去告诫堂中诸人,让他们收敛着点。”月无瑕点头称是。
“另外,我要出去办一件紧要的事,这几****就不用过来了。这个分舵的一切事务,交由你处理。如果事情紧急,就给夜影发讯号。”黑衣男子吩咐道。
“是。”月无瑕看了一眼黑衣男子,目露留恋之色,最后轻声道:“尊主保重,属下去了。”
黑衣男子摆手,月无瑕这才转身离开。
出得后院,来到大厅,正要登楼,妈妈柳媚人却喊住了她,说:“姑娘不用上去了,公子们都散了。”又低声说:“东方公子临行前交待,让姑娘到老地方儿去寻他。”
月无瑕点点头,随后又附耳低声交代几句,柳媚人听后点头离开。月无瑕想了片刻,便回到自己房中,精心梳洗一番后,登上一乘青绸软轿,向着西城尚书巷而去。
尚书巷是位于西城根的一个小巷,据说不知几何年间这里曾出过一个尚书,因此就叫尚书巷。名字虽然叫得响亮,然而这里却是繁华京城当中一个出名的穷巷、陋巷。巷中多贫苦居民,但其中也不乏江湖异人,毛贼流莺,无赖流浪汉,因此倒也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
名动京华的幻雪公子东方慕雪就住在这里。
他并非租不起更好的房子。而慕容清扬也曾多次表示他住在这里并不相宜,要在京中给他置办一个宅子,却被他断然拒绝。身居陋巷,而能怡然自乐,未免不是他用来砥砺心志的一种方式。
此时,东方慕雪正站在窗前,望着一地如水的月色,看到远处朦胧的宅子,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母亲悲剧的屈辱的一生,想到她又是怎样在贫病交加中凄然死去,想到她临死前不甘的、怨毒的眼神,想到自己背负着怎样的仇恨、忍受了怎样的煎熬才终于走到了今天,他的双眼不由得冲上了血色,他紧紧咬住下唇,攥紧了拳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低低嘶哑的喊着:慕容涵、蓝若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时,一个温热的躯体突然从后面贴了上来。东方慕雪一惊,倏然转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只听“哎呦”一声,一阵痛楚的女子的叫声传来。东方慕雪一愣,蓦然想到来人是谁,忙放开手,急声低问:“无瑕,你怎样?没伤着吧?”
月无瑕一边轻揉香肩一边忍痛答道:“没事,没事,你这是怎么了?”仔细瞧瞧东方慕雪的样子,不禁暗自吃惊。
东方慕雪默不作声,却一把又将月无瑕搂入怀中,深深地嗅她的气息。月无瑕只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滚烫的怀抱,鼻端传来浓烈的男性的气息,那紧箍在身上的一双有力的臂膀,似要将自己揉碎了去,不觉芳心荡漾,脸颊也绯红了。
东方慕雪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星眸微启,满面含春,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就像一个满含诱惑的邀请,忍不住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住了月无瑕的唇瓣,吮吸她醉人的芳香。月无瑕无力地推了他一下,随即便觉浑身绵软,于是不由自主迎和着他,与他唇齿纠缠。
东方慕雪呼吸渐促,于是一手横抱起月无瑕,一手揉搓着她胸前的柔软,走向了床榻。
窗外春色将逝,窗内却春色融融。
月亮渐渐西斜,屋内的人儿终于安静下来。雨收云霁,二人都已疲累不堪。东方慕雪轻搂着月无瑕雪白的身子,那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激情的印痕。月无瑕嗔怪道:“如此急色,让我明日如何见人啊!”
东方慕雪淡笑:“那就不要去见人,和我厮磨一天可好?”
月无瑕哂笑:“人家现在腰酸背痛,再留一天,你岂不要把人家吃掉了。”
东方慕雪假作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吃了,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体里,让我们这辈子都血肉相溶,永不分离。”
听着这些露骨的表白,月无瑕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感到怀中人儿的异样,东方慕雪翻身坐起来,盯着月无瑕的眼睛,认真道:“无瑕,我对你用情有多深,你自是知道,所以,今生——不要负我,好吗?”
月无暇一顿,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悲悯。众人都只知幻雪公子冷如冰雪,却不知道,冷酷有时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平日里,他把自己包裹在成熟世故的外衣下,就像一匹历尽沧桑的狼,孤独地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而在月无暇面前,有时他却像一个孩子,虽然内心隐藏着大秘密,却很容易把情绪流泻出来。而今晚的东方慕雪,内心软弱如斯。
月无瑕轻轻搂住东方慕雪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一手抚摸着他结实的满是伤疤的背,一边喃喃道:“像我这样的人,怎有负人的权利,只要你不嫌弃我已是万幸了”。
东方慕雪紧搂着月无瑕,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没有你,我还会有快乐吗?我多么想和你找一个没有喧嚣,没有纷扰的地方,忘记所有的仇恨,忘记所有的痛苦,伴着青山绿水,建一间小小草屋,男耕女织,了此余生……”。
月无瑕道:“但这只是如果,不是吗?”
东方慕雪变色道:“你不信我?”
月无瑕推开东方慕雪,直视他道:“不是不信。只是,你是名动京华的幻雪公子,我只是一个下贱的歌女,因此对于未来,我真的没有信心。况且,你心中有着太多的秘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些怎样的秘密,但我看的出来,你很痛苦。而你,又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让人碰触——这让我很不安。”
东方慕雪不做声,然而脸上的线条却随着月无瑕的话渐渐绷紧。
月无瑕又自嘲道:“你看,连我提一提你都要生气。可见,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多么卑微又可笑的存在。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她故意扭过脸去,起身欲走。
东方慕雪一把抓住月无瑕的肩膀,试图将她重新搂到怀里。月无瑕却奋力挣脱了。
东方慕雪看着月无瑕一脸坚定之色,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逼我?这些事你知道了并无好处,总之,等一切事了了——我会告诉你……”
月无瑕黯然道:“又是总之,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遂无奈的一笑,起身穿衣离去。
东方慕雪看着月无瑕离开,目露挣扎之色,最后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听着她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这才发出痛苦的呜咽。一边用拳头狠狠地捶打墙壁,手上的血沾染在斑驳的墙上,并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洒得满处都是,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