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斜晖脉脉。一天的嘈杂喧嚣和熏熏热意,随着落日的最后一点光亮渐渐融入了无边的暮色之中。
正是一天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刻,也是往日杨婉兮最喜欢的时刻。
通常,她都会搬上一把椅子,倚着廊柱欣赏落日,看它在天边将那一方幕布渲染得如梦似幻。这样华丽的落幕,总是让她如痴如醉。因为暮色,总是会让她想起许多东西,过去的,现在的,然后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是那样的不可思议,那样的奇妙。
然而,善教宫的宫女,今天却惊异地发现:那个似乎快要成了永恒的剪影今天却不见了。
“杨教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看落日了?”宫女甲问道。
“谁知道!下学的时候还好好地——不过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宫女乙答。
“听说她晚饭都没有吃,不会是生病了吧?”宫女丙道。
“什么生病了,我看哪,是——”宫女乙压低了声音道,“是皇上好久都不来善教宫了,想得吃不下饭了吧!”
“嗯——她这是相思病!”宫女丙道。
“什么相思病,别胡扯了!”宫女甲道。“今天田妃云妃两位娘娘到善教宫,我就觉得不妙,别是有什么事儿了,可千万不要连累了我们!”
“能有什么事儿啊!找倩儿问问不就知道了!”宫女乙道。
说罢,就见倩儿从杨婉兮房中出来。宫女丙忙叫:“倩儿!倩儿!你过来一下——”。
倩儿听得宫女丙大呼小叫的,忙摆了摆手,又指指房中,然后轻轻关上了门。这才走了过来,笑问道:“姐姐唤我做什么?”
宫女乙啐道:“臭丫头!弄什么玄虚呢。我问你,那位——”她向着杨婉兮屋子那边努努嘴儿,“今天怎么了?”
倩儿赔笑道:“姐姐问杨教习啊!她今天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不,晚饭都没有吃,原样儿不动的让我送回去了。”
她指了指手中的食盒,却并没有将它打开,因为里面的饭菜倒有一半被她吃掉了。当然,这是经过杨婉兮同意的,所以,她心安得很。
“果然是生病了——不打紧吧?”宫女甲问。
倩儿耸肩道:“她自己说没关系,想来应该无妨。”说罢,笑道:“姐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送食盒去了?”
宫女甲摆了摆手,倩儿拎起食盒,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
宫女乙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小妖精!”
宫女甲道:“这杨教习对她也算不错了,你看她身上穿的戴的——唉!不想却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倒不如青萍那个丫头实诚。”
宫女乙道:“姐姐不要替别人操心了,明儿十五,皇后娘娘那里要发果子呢!还是想想怎么多得些果子吧!”
宫女丙此时忽道:“嗯!果子比较重要!”
宫女乙“嗤”地笑了。宫女甲想了想,也随他们各自回去了。
善教宫中,一片肃然。偶尔能听到北面那一排房子中,有着低低的压抑的呻吟声不时地传出来。然而此时,已是万籁俱寂。
杨婉兮躺在床上,只觉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清醒的时候,浑身的毛孔里好像凝了冰似的,冷得骨头发疼。又似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又酸又麻。身上又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嗓子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想要将她呕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
糊涂的时候,又好像身上着了火,从内到外,全都被炽热的东西灼着,灼得她浑身又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要化作一阵烟灰,被风吹了去。让她又恨不得一下子坠入冰窟窿里,好浇灭那焚毁一切的热意。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一定是出了问题了,而且问题就在那几杯酒中。可是此时的她已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清醒着、糊涂着、呻吟着……
夜色更深了。
有风,有月,还有零星的几颗星星。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本不是一个适合夜行的晚上。然而一阵风过,一个黑衣人却掠过树梢,越过高墙,直落到善教宫的前院中。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下,机警地四下望了望——并无异样,然后便转身,想要往西院而去。这时,一阵若有如无的呻吟便随着夜风传到耳边。
黑衣人一顿,循声望去,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善教宫的东院。而那个位置——似乎只住着一个人。
黑衣人顿了顿,这时,又是一阵呻吟,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笑。黑衣人转身走了几步,然而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然后,便飞身掠到东院——他有些好奇,那个丫头到底怎么了?
来到东院,四下望了望,确定了周围并没有人,黑衣人这才来到杨婉兮门前。房子里面竟然还点着灯,然而动静却更大了。
黑衣人一惊,忙沾湿了手指,捅破了窗纸,然后向里面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只见杨婉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的身上,竟然不着寸缕。而且,她一边光溜溜地走着,一边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好热!好热!”一边还在身上扒拉着,似乎身上还有衣服没有脱掉,让她很难受似的。
“这个丫头怎么还有这个癖好?”黑衣人惊道。
然而再一细看,便发现了异常。只见杨婉兮眼神迷乱,两腮潮红,神智——似乎并不清醒。
黑衣人皱了皱眉,暗觉奇怪。想了想,便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他犹豫了一下,便又回到窗子前,轻轻一抬,窗子却“呀”地一声,被打开了。
他心中暗喜,一闪身,便掠到了屋里,然后,又从里面将窗子锁上。这才转过身来,去看杨婉兮。
杨婉兮此时却是不再游走,而是颓然地倒在了床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似的。她一边全身微微颤动着,一边喘息呻吟。那声音传到耳边,竟然——娇媚无比。
黑衣人不禁喉头一紧,身子一僵,然而很快便放松了自己,自嘲道:“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小丫头而已!”
然后走上前去,想要看杨婉兮的情状。低头看之前,却没有忘记顺手将架上的一件单衣披在杨婉兮的身上。
黑衣人看了片刻,自语道:“这幅样子——难道是吃了天仙化骨散?也不太像啊——”。
伸手试了试杨婉兮的额头,却是冰凉无比。“她这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吃了什么药?”
正说着,无意间扫了一眼杨婉兮,却发现,她的眼神——怎么变得清明了?
杨婉兮此时,是又羞又怒又惊又怕,她虽然身子动不了,但心中却知道,自己眼前是一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怎样就被自己脱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神智有些清醒的时候总是躺着,然而有时在床上,有时却在地上。
她隐隐记得,倩儿走了之后,她便将自己锁了起来,因为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那这个黑衣人有时怎么进来的呢?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在我的房间?他要做什么?”她想大声地质问他,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他竟然“好心地”给自己盖了单衣,并且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动,她又有些释然了。然后就听他在那里嘀嘀咕咕,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可是她却想不起来,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他的主人是谁?可是她实在太累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累?当然还有冰冷的感觉,还有又麻又痒的异样,特别是在看到黑衣人的时候。她的嗓子竟然有些发干,然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呻吟——“嘤咛!”
黑衣人正盯着她的眼睛看,听到呻吟声吓了一跳,忙后退了一步。道:“你——醒着?”
见杨婉兮并未答话,他又试探着问道:“你能动吗?”见杨婉兮依然没有动静,且眼神迷蒙。这才放下心来,道:“还好,她是糊涂的。”于是暗笑自己花了眼。
但观察了半天,黑衣人却也无法断定杨婉兮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时却见床上的杨婉兮一阵阵地抖了起来,似是很冷的样子。他便弯下腰,想要给她盖个被。
不想刚刚低下头,却见一双玉臂猛地从眼前袭来,然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便是杨婉兮火烫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黑衣人一惊,本能地就要反手去切杨婉兮的手腕。却听她喃喃道:“好热!好热!”一边又使劲向他贴去。
黑衣人叹息一声,手在她的睡穴轻轻一拂,杨婉兮便又软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