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兮听得慕容清扬的述说,不禁渐渐地为那个叫做雪娘的女子担起心来,于是接着又问道:“那后来怎样了呢?”
慕容清扬顿了片刻,似乎再回忆那段往事让他很是疲惫。良久,他才又接着说道:“本来雪姨想,虽然眼前日子过得有些艰苦,但好在还有弟弟可以守着。看他那聪明伶俐的样子,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若是能够长大成人,便是熬出了头。谁料想……”。
说到这里,他却是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杨婉兮默默上前,轻轻地挽起他的胳膊,安慰地搂了搂。慕容清扬感激地冲她点点头。而后又接着说道:
“那是雪姨母子到慕容府的第三个年头。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冷得出奇,接连的下了好几天的大雪。那天夜里,我缩在棉被中,虽然房中生着炉子,依然觉得寒气侵骨。睡到半夜时分,我便醒了,接着听到了外面的一阵扰攘声,中间夹杂着雪姨的哭泣声。虽然冷得紧,但我还是披上厚衣,出去探看。”
“待得来到外面,才觉得室内虽冷,但和外面一比,可谓是温暖入春了。我瑟瑟抖着,来到母亲房中。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雪姨穿着一身旧棉衣,怀中一个猩红的大氅,包裹着什么东西。我走近一看,却是弟弟。但见他满脸通红,鼻翼扇动着,昏昏沉沉,显是得了风寒,且很是严重。雪姨一边啜泣,一边哀求母亲道‘夫人您发发慈悲吧,看在伟儿和清扬同是一脉的份儿上,救救伟儿吧,求您救救伟儿,我在这儿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母亲坐在炕上,却是头也不抬,道‘大夫已经说了,这孩子的风寒太过严重,已是回天乏力。你这时求我又有何用?还不如赶紧把孩子抱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又让他多受些苦。’”
“雪姨见母亲这样说,忙又哀求道‘夫人慈悲,可是那个大夫在京中并无名气,他的话也未能全信,求夫人再派人找其他的大夫看看,说不定有救呢?求夫人看在我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儿上,体谅体谅我,再寻了大夫来看看吧!求求您了。’”
“‘哦?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成心不给你儿子找好大夫喽!’母亲有些不满道。雪姨听母亲这话,忙极力解释,一面又苦苦哀求。我见此情状,忙上前去求母亲说‘娘亲,我们家平日不是总是找王御医吗?怎么今天又换了别人了。我看弟弟挺可怜的,快遣人找王御医来看看吧!’雪姨听我这么一说也一脸期待地看着母亲。”
“母亲见状怒斥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快点回去睡觉去!’一面又对雪姨道‘不是我不给你寻去,只因王御医人在皇城,现在已是午夜,我们此时又怎么寻他去?只好等到天亮再说了。’‘还要等——’雪姨低头看看弟弟,那气息是越发地微弱了。又俯身挨了挨弟弟的脸,一脸凄然地说‘我们等不及了——夫人真的不管我的伟儿了吗?夫人,你好狠的心啊!’遂站了起来,抱着弟弟转身走了。”
“我在后面看的着急,忙叫道‘雪姨!’雪姨回头看了我一眼,惨笑道‘清扬,你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的!雪姨要去给你弟弟看大夫,若是——’她低头瞧了弟弟一眼,接着道‘若是你弟弟有个好歹,雪姨也不活了。’又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依旧不为所动,便又凄然道‘夫人!抬头三尺见神明,你今天这样做,就不怕有报应吗?’说完,便抱着弟弟跑走了。母亲却是一任她离开,并不阻拦。”
杨婉兮听到这里,却是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为那个叫做雪娘的女子不平,更是心疼那个无辜的伟儿。但看慕容清扬,此时也是满面泪痕。哽咽难语。于是便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放到慕容清扬手里。
慕容清扬拿着手帕,却并不去拭那泪痕。却道:“若是弟弟真的就这样夭折了,我们母子无疑是那个凶手。可是弟弟虽幸运地没有早夭,但对他而言,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受了多少苦楚,才到得今天的地步。更不知道那可怜的雪姨,是否还尚在人世?”
杨婉兮吸了吸鼻子问道:“这以后的事情,你怎么又不知道了?”
慕容清扬道:“雪姨自从那个雪夜从家中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因此,她是如何将弟弟治好的,又为什么不回到慕容府来,我一概不知。或许,她是觉得待在外面,要比在府中好过一些吧。这些年来,我父亲倒是多方寻找,可是一直找不到她们母子,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婉兮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找到东方慕雪的呢?”
慕容清扬道:“本来事情过了多年,我们渐渐的也将之淡忘了。没想到在那年的百花诗会上,我却又遇到了他。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但却觉得莫名的熟悉。后来因常来常往,他对我的态度与别人很是不一样,而且——虽然我们多年不见了,他的样貌虽变,小时候的一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我不免生疑。再加上后来……于是我确定他就是清伟。但此时的他却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跟着我叫哥哥,向我问这问那要糖果吃的弟弟了。他对于我们慕容家,可谓是恨之入骨。这也难怪,她们母子这些年漂流在外,全是我们一手导致。而且,虽然他从未提起,我却也不难想象,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艰辛。于是,我既是愧疚,又是心酸。想尽自己所能,给予他补偿。这倒不是为了让他少恨我们一些,只是想让自己心能安一些。因为我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很难消弭了,我只求,他在报复之余不要伤及无辜。”
慕容清扬叹了口气道:“但没想到,他为了复仇,竟然和如意阁的人搅在了一起。而且竟然还牵涉到你。”
杨婉兮插话道:“你也知道如意阁吗?”
慕容清扬道:“怎会不知。这如意阁这几年的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且行事素来神秘诡异,必然有着不良图谋。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道“你那族姐杨婉柔,似乎跟他们也有所瓜葛。”
此时他们已到了湖边,听慕容清扬这么一说,不由想到了湖边曾经发生的事,就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呢?”
慕容清扬面露尴尬,道:“这个倒是不足为人道了。总之,现在他们都和如意阁纠缠在了一起,东方慕雪当然是为了复仇。只是不知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已。他这样伤人自伤,我虽痛心却也无能为力。但是,如果就此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牵涉进去,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杨婉兮道:“婉儿,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小心的原因了。我本想,若是单单做一个宫廷教习,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所以,过两日金殿谢恩,你还是恳求皇上收回成命吧,若能置身事外,当然是最好。若不能,唉!只能小心从事了。”
杨婉兮没想到,慕容家竟然有这样一个悲戚的故事。不禁觉得慕容清扬可怜,虽然出身于世家大族,表面看来风光无限,其实内心却有这样多的苦楚。一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边是自己有血脉之亲的弟弟,而且万一将来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他该如何自处呢?
但此时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忙问道:“雪娘带着你弟弟走是哪一年的事?”
慕容清扬道:“是十四年前,当时我十一岁。”
杨婉兮又问:“那你弟弟在慕容府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呢?”
慕容清扬道:“意外?倒真是有。一次我跟他玩捉迷藏,不想他竟爬到假山上,摔了下来,昏睡了半日方醒,把我们都吓坏了。”
杨婉兮心道:“东方慕雪是十五年前到的这里,看来就是那个时候了。也就是说,他也曾和慕容清扬有过一段交往,自然也就清楚慕容清扬的为人。虽然不知道后来他有怎样的经历,可是当时他已是个成年人了,应当不会胡乱的就迁怒别人,至于自己倒是也不用过多考虑。”她倒是还把东方慕雪当作“自己人”的。
于是就劝慕容清扬道:“你也不用太过为我担心了,我倒是没什么,这东方慕雪的目标既然是你们一家,你就应该多加小心才是。为今之计,是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样也好想应对之策啊。”又道“既然他们的阴谋是跟宫廷有关的,要不要我在金殿谢恩的时候……?”
慕容清扬忙打断她道:“此事关系太大,而且,我相信朝廷必然会有所防范。你就不要贸然行动,以免身陷漩涡。而且,无论怎样,他还是我的弟弟,我怎么能置他于死地呢?”
杨婉兮暗想:可是若是他要置你于死地呢?看慕容清扬坚定的样子,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想:如果再见东方慕雪,不如好好劝劝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