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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臣吕坤宪约 一朝廷设官本以我从民非强民从我故曰从欲以治又曰同民心而出治道一切举动须先谋及士夫谋及闾阎必众谓当为然后修举必众谓当革然后改图又权利害之大小念兴废之始终若意虽爱民而不合人情拂众以始祸心实为善而不谙事势妄动以扰民或信堪舆祸福辄兴不急土木罔恤从事之劳或因一二诡隐便欲槩县清均又滋无穷之弊诸如此类不可殚述虽于品格无亏实于生民有损是曰喜事之吏

一政体主于宽厚政令全要严明故君子之德风坐于一堂而四境之内善良气伸奸暴股栗四境之外盗不入疆民皆复业者风之谓也今吏之贪鄙者姑无论即有存长厚之心鞭扑不事严狷介之守苞苴不通岂不仁廉君子哉然而吏书为奸弊端丛出皁快肆虐诈索公行指贼者拷掠徧于闾阎行暴者殴夺横于市井剽窃满路鸡犬不宁追呼盈庭农桑尽废如彼木偶在堂既不能为柔良出一冤气又不敢为奸宄发一恶声堂下諠哗无复一毫之惧案边拨置不殊众楚之咻郡邑安用此人为哉是曰昏庸之吏

一近日民穷财尽百姓但存皮骨苟轸饥寒困苦之念自无豪奢愉快之心彼浮夸者酒席欲其丰美又好张筵下程极其整齐又滥馈送金鼓旌旗满路诧儿女之欢声丝竹剧戏諠筵竞俗人之好尚或为身家之奉百事求精不遂则恣行捶楚民有因坐褥围裾而卖儿女者或徇耳目之欲动辄修造不足则横肆科罚民有因建馆修亭而丧性命者古帝王露台惜金蒸羊念费孰非百姓膏脂乃欲悦吾耳目夸张侈大纵欲殃民是曰耗蠹之吏

一朝廷张官置吏凡以安民且环郡邑士民无贵贱大小妇人孺子皆称之曰父母公祖谓其子孙我也为有司者果能视小民如儿女知痒知痛见饥寒困苦者酸鼻痛心如自家子孙失所见昏愚凶悍者抚膺顿足如自家子弟颛蒙汲汲皇皇既有此美意昼思夜想何患无良法书云心诚求之不中不远虽曰才短不短于妇人事即难知不难于赤子但问此心诚与不诚耳近日有司见百姓困穷盲尔全不动色闻民间抑郁褎然了不关心所谓君民一体好恶同情者岂徒泰然尊于民上而已哉是曰木痹之吏

一庙堂之事备于郡邑故一日常萃百责万姓赖我一身即日宣上德不无戴盆之民日达下情犹有向隅之泣纵使政简地僻岂皆事理民安夫怠心一生则无所不已留心一想则何事曾行乃有心不关民社饮酒赋诗口不问农桑饱食高卧斛斗秤尺任民大小轻重文移簿书任吏沈阁耽延上官之牌票屡催常不入目下民之系逮累月多不宁家宪纲呈送所以验政绩也何曾体认宪纲而前件项下不曰见今则曰并无须知领来所以示法守也何曾细看须知及大察到时或捏遵行或捏完报百事无成四境不治是曰惰慢之吏

一有司冷面冰心正大公平然后上可以对天日下可以信士民今也加派穷民便宜豪猾催科宽士夫之包占听断受贵达之嘱托甚者以势力之大小为曲直以人情之炎凉为出入使柔良抱冤贫贱负屈藉法市恩难俾人心之服徇服报怨益伤天理之公汝顾忌以保官民抑郁而受诬岂容于尧舜之世哉是曰柔邪之吏

一郡县之政非为国则为民监司于郡县无非督以为国为民之事其实心实政有司上之所责成正彼之所欲自尽者也见合则意气相孚共求底绩见不合则反复呈请务俾宜民彼粉饰弥缝者则不然文移随故套申呈意念不及簿籍任吏书填造耳目不经操持本有玷也而报十一羡余以明廉政事本不修也而借三五条陈以塞责谓万民作颂不足以当一二者之失欢也惟于津要倾心即怨声载道岂能彻于九重谓一意忠诚不足以致当事者之见悦也惟于声华极意即实政不修谁曾综核一事眉端妆束文采灿然可观口语安排应对犁然可听公差人一至庭除无不厚结面生者入其关市戒勿容留甚者伪开政绩令父老达之盐司严守街衢禁诸人不许建白日夜苦心积虑全与百姓无干下民怒不敢言上官称不虚口朝廷安赖此人为哉是曰狡伪之吏

一士君子生天地间七尺之躯等于二大六合之事任于两肩须有正大胸襟劲直骨力礼节所在不亢亦不足恭议论所及不激亦不诡随此非以干名犯分傲物陵人持己之道当如是耳若奔走以为恭奉承以取悦观眉睫为应对不顾是非探意指为从违惟徇喜怒钻刺势力门墙开创污辱径窦富贵利达岂不坐致而品格最卑卑矣是曰讇谀之吏

一自教化陵夷顽悍成俗衣食缺乏奸盗滋多此不独百姓之罪也故为民父母之道不曰乐只则曰岂弟不曰慈众则曰亲民盖雷霆霜雪在法司而雨露阳春在守令如有异常奸暴四境寒心久惯刁顽万民切齿者间用重法以惩首恶甚者申呈遣戍益见法纪严明有何不可至于常犯自有常刑要在以刑罚为教化于抚字寓严威而已彼尚霸政者性既善怒心不耐烦常事拶攒动辄夹扛一出门外不似人形一入狱中或登鬼箓是曰酷暴之吏

一一尘不染廉士所难予不敢以苦节望天下但念一切公用既有纲银加以额设之余截长补短无碍之费送往迎来苟不私诸囊橐尚无玷于簠簋惟是犯人本无力也而强问有力卖儿女以完单问罪既纳银也而分外罚银变产业以销票王密之金托腹心过送贫而理直者吞声虞叔之璧借题目索求富而身卑者重足条编款款议银既征银矣又分外有里甲之费怨彻闾阎夫马日日供役既力役矣而雇募无给领之时谤闻驿递官价买物明旨屡禁也既减值而又赊之甚者分文不给无异明诓贫者卖货所赚几文也既应行而又税之甚者杈帚亦抽何殊自夺盖眈眈入目而事事垂涎有不屑道者是曰贪鄙之吏

官评

余自强曰衙笥中置有官评底本其底本自太府而下人各二叶小官各半叶凡所闻见或从招详中得者或从宾客士绅中言者或从百姓舆隶中得者有好事即注之有错事亦注之日访月积不半年而尽是新闻矣

廉访官评无他妙法只是以无所不问为主近而乡绅远而过客下而百姓又下而衙役舆卒皆可访之人可问之处也但问百姓恐防仇口问衙役恐防私谮问乡绅士夫又恐其非端人正士须要兼听而博访之

州县官开报杂职官评不但事实考语多所混淆即年貌一节亦有注不肖似者故凡遇杂职来见即刻在所递脚色内注定年貌务要逼肖途中迎接递手本时即问以数语或问以一二事细观其人之小心能干与否亦可得其大槩随将年貌才品笔注手本上候到署即载之底本中其才守又加细访如此则人人不差

凡遇两院用人须是预先万分廉访如真不可容者方不得已而用之如尚有一事足取便未可草草送揭盖人之功名即己之功名宁失出毋失入可也岂惟州县正官而上即下至仓巡河驿彼虽以么么出身亦从辛苦得来间关至此故开注小官劣考须要查其某项出身某省路程远近若其官冷淡便未可轻开劣考恐彼盘费不足或为他乡流离之鬼则吾辈积孽造殃无毒于此笔锋者矣杨子坡尝令家人易一仓官考语家人倦之子坡曰尔勿以此人为仓官此人一家妻子望之僮仆衣食倚之乃彼家所视为吏部尚书者也呜呼先贤之言如是操官评者思之

人以品为上守次之才又次之品不必言矣若才守俱全上焉者也傥有守而才不全与有才而不伤守者此皆实朴之士功名之人亦上焉者若有守而全无才此虽非卓异之品亦当怜而奖之开而导之若才守俱无此虽非良吏然尚当视其害民之浅深橐匣之多寡而斟酌之何者无才之人毒民未必太甚只衙役为害耳惟无守有才奸贪棍猾此等取尽锱铢敲尽骨髓民间蟊贼不可不除

衙役

科臣胡悉宁疏称在京各衙门在外各总督巡抚织造盐仓茶马司道府厅钞关仓厂抽分河道部差总副参游文武等衙门书吏承舍门皁壮快以及听用材官军牢等役并各衙门经制之外投挂衙役名色串同招摇倚借势力挟制官府反吓小民抗粮免差恶习种种难述且凡衙役之兄弟宗族亲戚又莫不倚借衙役包揽其一切粮差亦复公然抗免殆非一朝夕之故矣兹当新例森严之日钱粮绅衿不敢复欠在衙役未有不欠者差徭绅衿不敢复免在衙役未有不免者衙役名不入绅衿之列而实混杂于小民之林其用势过于绅衿其急公远不逮小民州县各官非不知此辈积恶上亏国课下累穷黎而卒不闻有以三尺治之者谓以上各衙门皆系统辖上司恐治一上司之衙役威不加等而重获罪于上司则祸患可立倾也是以有司畏上司之威权不得不曲徇上司之衙役从来州县等官敢揭参抗免包揽之衙役者曾几人几疏岂本官尽皆执法衙役尽皆守法无非上下和同彼此未便之故耳

兵部员外郎蔡兆丰疏称民穷由于官贪官贪由于吏蠹故除蠹为惩贪之源而惩贪即安民之本近见督抚司道府厅不论钱粮词讼大小事件动辄差役到县在督抚则谓之承差在司道则谓之差舍在府厅则谓之快役总名曰守提而本县奸恶经承互相关串提钱粮则勒拷里长提词讼则锁禁犯人为事之家未及见官而身家已丧矣蠹橐已盈又横加支派不曰打点衙门则曰赍送官府贪官受其穿鼻视同腹心小民受其鱼肉畏如豺虎县官心知而莫可谁何百姓饮恨而无由申诉迩来直省生民无不失业而此辈席重势拥厚赀莫不皆然及至稔恶巳极积怨巳深遂皆逃匿京师窜入各部院充当书吏甚至于援例纳银希图官职者此等不除接踵而至欲民之得遂其生岂可乎

明臣吕坤曰衙门及镇店乡村各色人役皆食民以自餍虐民以自逞者也多一人****受一人之害减一人未见废一人之事彼其凭城势假虎威小民岂敢与角即有被其害发其奸有司岂肯与直哉一失衙门之心终身之惧但伤一人之体众人之雠此牢不可破之弊也为民父母果欲子惠烝黎则清戢衙门最为首政信崇左右是曰极昏且如皁隶止为行杖把门执殳清道编审正额不为不多挂搭绰揽可不严禁快手催促急事防护远行足用而止至于青夫提锁接递老人听事阴阳之类各查其事食果否相当劳逸有无均适门庭仓狱守夜巡风应否添拨火夫公事差发公馆修葺曾否类及街民宂者应革则革累者应优则优务令无偷安肆志之人无独苦重劳之叹此衙门之清也各里既有老人里长又有地方保伍又有总甲小甲又有逻官堡官又有集头老人一家而数人管束一事而乱接单票锥末之过张声势而诈钱财瓶储之家指呈报而吓酒食懦夫蚩氓望公门如隔九阍衙虎里豺通气息如出一鼻岂无抱屈鸣冤不过赔钱受辱盖护庇衙门者庸吏常情壅蔽有司者奸党积习故与其防之也不如省至如约正副保正副往年皆用贫无赖者故屡犯屡应仅同仆隶今选保正副皆殷实自爱者为之选约正副皆老成有德者为之得人诚难是在贤明有司经目留心乡甲百姓连名公举耳旧堡官贤即以堡官为保正旧总甲可即以总甲为甲长惟居之远近是便惟人之贤能是求公事不必排班听委朔望不必作揖升堂无事不必回呈递结此闾阎之清也中外若此肃清而贤守令总理于上时稽其奸弊常振其废弛又禁巡逻兵壮一切扰民摆路枪夫百凡动众如此而小民得一日息肩则得一日奔走衣食而差粮亦易以办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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