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盛正也顾不得其他了,干脆依着庄夫人的恩典落了座,复接过了丫鬟端上的茶水润了润喉。一旁的柳姨娘忙支起了耳朵,觑空儿瞥见刘姨娘也紧张的捏着衣角,喘气声几不可闻中,久坐的盛昌颐不耐烦的开腔了
“你、就你,赶紧捡要紧的说了,要喝茶等完事儿了管你个肚饱儿!利索点儿,咱可没那闲功夫听你卖关子!”
盛正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恭敬的回道
“夫人,大少爷,晚辈此番奉了宗老们的族谕,是要知会四小姐,宗谱上列有的刁夫人专传已经修好,宗老们还让晚辈带话,概核对详实!”
话音刚落,“当啷”巨响,惊得盛正一个激灵,不用看他也知道盛家的这位爷已经动了真火;“咯吱”声不绝,那位爷脚踩着摔碎的茶盏,几步窜到了盛正的跟前,一伸手便恶狠狠的揪住了他的领子
“你再说一遍?是谁、是谁的主意?”
庄夫人惊慌的站了起来,连连劝道
“昌颐,万万不可!你先坐下,容盛正把话说完!”
盛昌颐不管不顾,手上青筋暴跳,连声喝道
“谁做的主?说,哪个派你来的?真是一派胡言,居然胆敢到我盛府撒野,来人,将这厮绑了,取我的马鞭来,大爷我要亲自教训这个满口胡言的疯子!”
盛正不敢挣扎,眼看大少爷拖着他要往外走,连连高声喊道
“夫人救我,晚辈不是妄言!”
庄夫人急了
“你们都是死人哪?还愣着干吗,还不拦住大少爷,昌颐,你先放手,咱们问清楚再、、、”
“不用再问了!”
盛昌颐的回答斩钉截铁,盛正避开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只听他怒叱道
“我盛氏百年基业,从无听说过有妇人能上宗谱者。祖夫人不成,太夫人亦不成,今日这厮信口开河,当我盛氏可欺不成?夫人,你且安心坐下,一切交给儿子来处置!”
盛正这回是真的怕了,这位爷毫不掩饰话中的杀气,看来是真的想拿自己开刀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两位姨娘齐齐吓得是花容失色,下人们也嗫嚅着不敢上前,有机灵者想到去通知李管家,可是没有等到夫人的吩咐,只得呆在原地。
慌乱中,盛正脑中一道灵光,他高声念道
“观察(盛宣怀)有干济才,傅相李公委办商,开矿事物,银巨百端,有龁之者,中以蜚语,几至坐困。夫人佐观察清理重累,举生平所蓄,悉出以偿不足,斥衣饰以济之,而慰劝敦勉,不欲方伯公(盛康)忧。盖夫人躬自俭约而济人以宽,居常和易而虑事甚密。观察之处困而享卒得行其志,以系中外之望者,维持始事,则夫人之力居多。方伯公尝谓观察:刁氏十余年内助之功,足为吾家贤妇,汝善视之!”
静默、众人鸦雀无声,掐住自己颈脖的手松开了,盛正大口大口的呼吸者新鲜空气,已经顾不上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庄夫人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幸好有宽大的衣袖遮挡,倒也看不真切。
柳姨娘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的脸色涨红,忍着不去追问;刘姨娘仿佛傻了般,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盛正所说的话语,难为她短时间内便记了个完全;盛昌颐则失魂落魄的退后了几步,踉跄着做到了椅子上,半天没有言语。
纵然咽喉酥麻,盛正也不敢清嗓子,他耷拉着头沉默着,半响后,庄夫人吩咐了一句,墨兰忙利落的带着几个丫头进来,收拾完残局,又重新上了茶水和糕点,这才退了下去。
盛正忐忑不安的坐着,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王妈嬷走了进来,庄夫人才振奋精神,试探着问道
“盛正,观你所言似乎确有其事,可为何我从未听老爷提起过呢?”
盛正恭敬的回道
“据晚辈所知,宗老们曾就刁氏的生平询问过叔公,叔公言之凿凿,宗老们有定论后并未详述。”
庄夫人定了定神,接着又问道
“你刚刚所念者在宗谱中可有记载?”
盛正低头称是,庄夫人哑然,已不知再问什么,干脆让李朴臣把他带下去安置,对于他请见盛樨惠一事却只字不提。盛正松了口气,事已自此,该头疼的却不是他了,他所能做的,就是等着人召见,想来,这是难不倒四小姐的!
一出闹剧搅得大家都没了兴致,刘姨娘吃不准这事儿是凑巧碰上还是夫人的有意为之,可是不管怎么样,这种事儿都让人心里添堵;柳姨娘却是恨不得早早离开这儿,她心中犹自盘算着要不要到四小姐那里通风报信,可是再一想,厅中伺候的丫头众多,难保有一两个拱做四小姐的耳报神,倒也歇了心思。
不约而同的,两位姨娘都开口说要下去休息,庄夫人点点头,由着二人退下了。
王妈嬷见状便领着丫头们下去了,厅上只剩下了一对“母子”。庄夫人自顾的倒了杯茶水,不慌不忙的饮着,讥讽声响起,只听盛昌颐开口说道
“母亲,这就是你请我来的用意吧!嗤,还真是赶上了一出好戏,不动声色的引我入彀,高明,真是好手段!”
庄夫人闻言放下了茶盏,正色说道
“昌颐,你想得太不堪了!我虽进门晚,可是现在顶的头衔却是名正言顺。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自寻烦恼,跟个死人去斤斤计较?”
盛昌颐语塞,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庄夫人不容他多想,复又说道
“你早已成家立业,我也不便多说你什么。姐姐走的早,你又是我们盛府的长房,此事一出,我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为的就是一个周全。在这件事儿上,老爷或许会顾念旧情,昌颐,假如盛正所言属实,有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吧?”
盛昌颐彷佛是被剪了尾巴的猫,跳脚说道
“笑话,盛府堂堂正正的原配夫人都没能入谱,反倒堂而皇之的给个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著列传,盛府还有什么脸面可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