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五日后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于是动了动身子，手臂传来的巨痛让她皱紧了眉头，额上冷汗直冒，她竟然还活着。
难道她没死？
倒下前，那留在脑中最后的画面，却是鬼面那充满惊骇与不可思议的眸子。
想让她屈服？最后终究还是他输了。
吃力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只见上面缠满了纱布，如今，双手已断，她已然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废人呵！
她想坐起来，可是如今的双手却用不着半丝力气，遂欲喊小月，一转头，却愣住了。
在她的床头，行天云正趴睡在那儿，他的脸与她是如此之近，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那两排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在眼敛处投下一排暗影，是那般好看。然后，眸光下移，又顿住，他究竟有几天没有刮胡子了，那青色胡茬有如杂草般竞相疯长，竟让原本俊逸的他徒添一种颓废美感。
他何时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哐铛”一声，她寻声望去，却见小月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双手还保持着端盆的姿势，而手中的盆却是落到了地上，洒了满地的水。
“夫人——”小月喜出望外，一下子冲过来，跪在了床前，“夫人，你终于醒了，吓死小月了，小月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呜呜呜——”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东方情本就感到头晕晕沉沉的，此时小月的哭声更让她头痛欲裂，遂皱眉道：“我还没死呢！”
谁知小月听了却哭得更大声了，更伤心了。
哭声将行天云给吵醒，他抬脸，目光触及到东方情的脸，倏地愣住。
“情儿！”他惊喜万分，没想到他才刚刚闭上眼，刚刚还在乞求上苍保佑她平安无事，没想到下一刻她就醒了。似是不相信般，他颤巍巍地伸手极是小心地抚上东方情苍白的小脸，直到确定她是真的醒了，那不置信的眸中顿时欣喜若狂，激动不已，“情儿，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夫人醒了！”小月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此时却是喜极而泣。
“我睡了几天了？”东方情狐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她睡了很久一样。
“夫人，你已经整整睡了五天了。”小月抹掉脸上的泪水，终于露出一张笑脸，但仍有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不知道她究竟是哭还是在笑。
“五天了？”东方情疑惑的眸光转向行天云，却在见到他脸上的憔悴、眼中的血丝，还有那疯长的胡茬，她倏地明白了什么。
然后，她的眸光不经意又瞥到他的身上，那套衣服还是那天她所见到的那套，月牙色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他的身上有血！
难道——
似是为了解达她心中的不确定，小月看了行天云一眼，然后道：“夫人，那天晚上是大少爷抱你回来的，当时你已经晕过去了，张大夫在替你接好骨头之后，大少爷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床边，你每天晚上都会发高烧，大少爷就不休不眠地守在你身边，喂你吃药喝水。这些天，大少爷从不曾合眼过，就刚才，是奴婢劝大少爷歇会的，不然，大少爷是绝不肯睡的，非要等你醒来才肯休息。”
直到现在，那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晚，她正准备睡觉，忽然大少爷抱着浑身是血的夫人闯了进来，当她看到夫人折断的双手时，顿时吓傻了。她从来没见到过大少爷那般模样，疯狂地想杀人，又后悔地想自杀，紧紧抱着夫人的身子就是不肯放手。直到张大夫来了，他才将夫人放在了床上，然后浑身颤抖着站在那儿看着张大夫为夫人接骨，心中的后悔、自责、痛苦与担心害怕全写在脸上。
通过这些天，她终于看清了，原来大少爷是爱着夫人的，很爱很爱。明白后，她是真的很替夫人高兴，因为夫人终于等到大少爷的爱了。
可是如今，她却又有些担心，因为夫人自失忆后，心性全变，对大少爷更是冷冷淡淡，已然没了住日的爱恋。她当然希望大少爷能和夫人在一起，相亲相爱，所以，一逮到机会，她就为大少爷说好话，希望能打动夫人冰冷的心。
其实，她说的并非什么好话，而是事实。
闻言，东方情清淡的眸光睨向行天云，只见他一直沉默着，垂着头，似乎不敢看她。想起那晚在牢房里他对她的告白，那缠绵的热吻，她的心弦又莫名地拨动了一下。
“扶我起来，好吗？”她在心中轻叹一声，然后轻轻地道。
行天云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依言将她小心地扶靠了起来，在她的背后塞了个枕头，又将丝被向上拉了拉，直拉到她的胸口。
“夫人，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小月大眼转了转，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
东方情定定地看着行天云，他憔悴的面容让她忽有些心疼，于是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看到他满是血丝的双眼，她知道小月绝对没有骗她。
行天云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瞄到她缠着纱布的双臂，倏地痛了起来，“是谁做的？”那晚，他离去后不久，忽然想到既然她是冤枉的，就不该再待在牢里，所以就又折了回去，打算将她送回“惜情园”。没想到，当他来到她的牢房时，却看到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双臂尽断，生死不知，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就连呼吸都停止了。在探到她还一息尚存后，他的心就又活了过来，于是连忙将她抱了回来找张大夫抢救。
他不知道，他仅仅离开十几分钟，她便惨遭如此毒手，若是让他知道那人，就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怒，竟然将她伤至如此。
“鬼面。”东方情淡淡地告之，然后唇角又勾起一丝冷笑，自嘲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他的，至少还留我一命。”忆及鬼面当时的狠绝，她突然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当时她向他求饶，他就会放过她吗？
她猜，肯定不会，因为他就是那般冷血无情，他留下她的命，无非是想得到那本无字天书而已。
“鬼面？”行天云先是一阵诧异，紧接着又皱紧了眉头。
居然又是鬼面，他知道他一直在打她家那东西的主意，但他从未想到他居然敢夜闯“天龙堡”，如果不是对“天龙堡”的地形熟悉，他又怎么会找到东方情？而且，他居然一个人躲过了他埋设在“天龙堡”里那一百多个隐卫，那一百多个隐卫是他从“暗夜”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身手不凡。而鬼面，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般潜进“天龙堡”，他的功夫究竟到达了怎样的一种境界？
看来，他得重新加强“天龙堡”的防备了。
“对不起！”他突然向她道歉，满面内疚，如果不是他将她关进牢里，如果那晚他不离开，那么鬼面或许就没机会下手了。
东方情斜睨他，淡淡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又不关你的事。”她的伤完全是因为她的清傲所至，完全是她自找的，与他根本无关，他又跟她道哪门子的歉。
东方情愈是不怪罪他，行天云便愈加地自责不已，记得那天晚上他才刚刚对她说不会让她有事的，没想到，才一转身，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是老天在讽刺他吗？
“对不起！”他再次向她道歉，这好像是他如今唯一能说的了。
他眼中那深深的自责与内疚让东方情心一软，不由放柔声音道：“我说过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更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知道吗？”语毕，她对他展以一抹温柔的笑靥，却让行天云见了倏地呆住了。
这么温柔的话语，这么温柔的笑容，这应该是她自失忆后，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吧。回顾以前，他们哪一次见面，她不是对他明嘲暗讽，就是冷淡生离，曾几何时，他见过她这么温柔的笑靥。
心，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带着些许的欣喜，但却更加地自责起来。
“我知道了，情儿。”他的声音也充满了无限柔情。
东方情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倏地一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好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就连声音也是冷冷冰冰的。
闻言，行天云又怔住了，望着她突然变冷的丽颜，刚刚才升起的满心欢喜与激动刹时沉到了深渊的最底层。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似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刚才那如昙花一现的温柔，怎耐却是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影子。
他眼中的光彩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最后被忧伤与痛楚所填满。
她，终是不肯原谅他啊！
思及，他慢慢站起身，因为太久没休息的原故，一站起来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不禁微微摇了摇，然后像具木偶般僵硬地向外缓缓走了去。
东方情看着他离去，他刚才的变化她尽看在眼里，心突然有些不忍起来，“天云，谢谢你！”她低声地向他道谢，语气复杂。这一声谢谢，似是要斩断她与他之间所有的情感纠葛。这一声谢谢，包含的太多太多，她谢谢他对她的错爱，也谢谢他这些天来对她不眠不休的悉心照顾，更谢谢他舍身为她挡掉那致命一剑。他对她的情，她根本无以为报，只能道声谢谢，她知道，聪明如他，一定能听得出这其中的意思。
果然，行天云闻言，身形顿住，他回头看她一眼，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竟装满了创伤与难以言喻的痛楚。
东方情一时呆住了，竟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形容她此时的心境，就这样呆呆地目送着他离去。
过了一会儿，小月端着一些清粥小菜走了进来，没看到行天云，却看到东方情在那儿发愣。她放下饭菜，来到床边，轻轻唤道：“夫人，我让厨子煮了一些稀粥，我喂你吃点吧。”
“嗯？好。”东方情收回游荡的心神，淡淡地应了声。
吃完饭，小月见东方情的精神好多了，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欣喜，但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东方情知道这丫头一向藏不住心事，所以便直接问道。
小月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夫人，你去看看、看看隐狼吧，他、他在门外已经跪了五天五夜了。”
“什么？”东方情一惊，“带我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