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雨欲来
明光宫，寝殿。
卫子夫端坐在巨大的梳妆台前，两个宫女熟练地为她梳好高高的发髻，又插上闪闪发亮的步摇、珠花。卫子夫拿起一支眉笔，细细地描眉，忽然，她手中的动作停止了，转头吩咐道：“把镜子擦干净！”
宫女们面面相觑，玉燕心下明白，不动声色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一个小宫女忙不迭地取来丝绢，细细地擦了又擦。
卫子夫凑近铜镜，抚了抚眼角：“擦干净了？”
“回皇后，已擦得很干净了。”
卫子夫颓然靠到椅背上，摇摇头：“看来孤是真的老了……自从生下两个孩子，身形也走了样，恐怕这辈子也没法歌舞了，眼角何时又冒出这么些细纹……”
玉燕思索了片刻，笑着说道：“皇后不必哀伤，皇后母仪天下，以德治后宫，外有卫大将军、霍将军为大汉浴血奋战；内有太子为皇后撑腰，陛下能专为太子修建博望苑，可见对他的期望——日前听说王娙娥到未央宫乞求陛下让她的二皇子也一同进博望苑读书，陛下愣没答应。”
卫子夫点点头：“人哪有不老的，那王娙娥也有老的一天，朝堂上没有人为她说话，儿子又不成器，到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不过最近她未免也太张狂了些，这几个月来，就她侍寝最多，仗着陛下宠爱，连孤过生日也称病不来！”
玉燕替卫子夫戴上翠玉耳环：“陛下自来喜欢歌舞，这正是王娙娥不擅长的，皇后不如安排一些歌姬舞姬，好让陛下分分神，别一个心思放在王娙娥那儿。”
卫子夫点点头：“传乐师李延年及舞姬！”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延年带着一群舞姬匆匆赶来，卫子夫定睛一看，都是姿色平平之人，不由有些生气：“你身为宫廷乐师，就拿这些庸脂俗粉来敷衍陛下？！”
李延年吓得浑身一抖，忙跪下道：“回皇后，舞姬中本也有些姿色出众的，王夫人来过一两次，要了两个去她宫中……后来有一次，一舞姬不知怎么的冲撞了王夫人的贴身宫女，就被贬入浣衣所……后来又有一次……”
“不必说了！”卫子夫气得柳眉直竖：“照这么说，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那王娙娥打发走了？！她未免也太胆大了！”
李延年低头不语，卫子夫顿了顿，又说道：“孤是想着陛下整日操劳国事，心力交瘁，作为皇后，理应为陛下分忧，这才想挑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侍奉左右——谁知竟是这等不堪之人！”
李延年思索了片刻，试探着说道：“要说擅长歌舞又貌美之人，倒是有一个。”
“谁？”
“臣的妹妹，是平阳公主府的舞姬，年方十六。”
卫子夫暗自笑了笑：“孤也是平阳公主府出来的，看来真和平阳府有缘啊！——你那妹妹果真貌美如花吗？”
“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臣的一家上下都略通音律，臣这个妹妹更是能歌善舞，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绝不会让皇后失望。”
“怎么叫让孤失望？她是侍奉陛下的，只要不让陛下失望就行了！”
“臣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若能受到皇后抬举，臣与妹妹定为皇后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子夫莞尔一笑：“这话说的实在离谱，孤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罢了。若此事办得好，孤一定奏明陛下，封你为协律都尉。”
李延年喜出望外，忙拜了两拜：“臣谢皇后恩典！”
未央宫，朝阳殿。
殿内烛火辉煌，刘彻、卫子夫与各宫的嫔妃集聚一堂，宫女们鱼贯而入，送上鲜果、美酒，真是钗光碧影，香风阵阵。
喝了几杯酒，卫子夫命歌舞，李延年带着舞姬歌舞了一段，刘彻兴趣索然。卫子夫见状，故意说道：“不日前，孤还见过几个美貌的舞姬，怎么今日看到的都是些平庸之辈？”
李延年忙回道：“陛下、皇后有所不知，王夫人曾索要了两名貌美的舞姬伺候……”
“哦？王夫人，有这回事吗？”卫子夫笑着问。
王娙娥忙离席回道：“因臣妾宫里缺人，所以……”
“如今内务府真是不管事了，嫔妃宫里缺人竟然要夫人自己找人补缺！”
王娙娥急得面红耳赤，垂头不语。
“既然那两人已在夫人宫中，何不叫了来为陛下歌舞？”
王娙娥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因那两人不懂规矩，犯了宫规……臣妾已经按律处置……”
卫子夫也不追问，只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还真可惜了。不过，李延年不仅作曲水平极高，歌唱技艺也一流，不如将你的新歌演唱一段！”
李延年忙俯身：“诺。臣就为陛下、皇后及诸位夫人唱一段臣的新歌《佳人曲》。”
随着丝竹声起，李延年低婉缠绵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曲终了，刘彻大为感动，点头叹道：“世间果真有如此佳人吗？”
李延年稽首道：“臣的妹妹有倾国倾城之貌，若陛下不嫌弃，愿侍奉陛下左右。”
卫子夫也说道：“李延年的妹妹在平阳公主府上，臣妾不久前还见过，此女能歌善舞，那模样生得连臣妾都移不开眼去。”
刘彻顿时兴致高涨：“苏文，立刻着人去平阳公主府把李氏接进宫来！”
“诺。”苏文领命而去。
卫子夫转头一看，只见王娙娥脸色大变，摇摇晃晃几乎坐不稳。她心底暗笑，又回身向刘彻道：“臣妾恭喜陛下又得佳人！”
刘彻哈哈大笑：“子夫不愧为我大汉贤后！有子夫这样的皇后是朕的福气，也是大汉子民的福气啊！”
……
不几日，李氏进宫，刘彻一见倾心，立刻封为美人，将后宫佳丽抛在一边，以至于罢朝三日，整天与李美人歌舞取乐。王娙娥骤然失宠，日渐憔悴，不久便萎顿病榻。由于李美人盛宠，刘彻无暇他顾，没有去探视过一次，王娙娥更加心灰意冷，不久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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